侑kill

Prince Charming sing to me.

| 鬼使相关 | Silent Pain。

Niyo.:


『一个普普通通的千年鬼怪倒追高冷刑警的故事。』





本来只是想写一个梗,写着写着居然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虽然不知道你们看的会怎样,但是我自己写的时候居然湿了眼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像话。


以前我写的鬼使几乎都是隐含的情感,不会直接点明。而这篇文章中是很露骨的感情和爱意,人物难免会OOC,还请大家见谅这一点。若真的有不妥之处还请理性地指出。


文章中大概会有接吻描写,不能接受者请慎入。


然后恩倬和sunny很抱歉地又完全酱油了qwq还请见谅qwq


以上。






※私设:池恩倬去世后鬼怪的胸口又出现了剑,当世能拔出这把剑者能与鬼怪一样获得永生


 


 


Character Pairs


金信X李赫/王黎


原著


《孤单又灿烂的神-鬼怪》


 


 


《Silent Pain


                  文/Niyo.


 


 


 


事情的开端源于一个情不自胜的拥抱。


 


金信在一阵异样的颠簸中清醒过来,首先映入模糊的视线中的是一段似乎在自主运动的地面,清灰的地面透着暗淡的灯光,惹得眼睛发痛。他眨了眨眼睛,随着思绪逐渐清晰,他才渐渐意识到不是地板在自己运动,而是他在往前前进着。但是更令他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他会自己前进着。


 


“你醒了,这位……”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金信下意识随着声音转头看去,却在看到声音的主人的脸的那一秒大叫一声,然后带着莫名受到惊吓的表情往一旁跳了几步,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李赫皱起眉头看着自己还保持着的扶人姿势的手臂,用良好的修养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先生。”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神又在戏弄我了吗?还是说我出现幻觉了?”金信罔若无人地抱着头大呼起来,脸上是一种李赫不能理解的难以置信的表情,偶尔又变成愤怒和责怪,再就是莫名的低落和阴沉。但由于身形的不稳,金信走两步就踉跄地靠在了墙上,身体无意识随着墙滑坐在地时,他本人似乎也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夜晚的寒气渐渐侵蚀他的身体,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却也只是一言不发地抱着手臂看着他,他的思维在寒冷的温度之下终于恢复过来,然后不由自主地从对面人的脚开始视线一路上移,最终停在了那张好看又熟悉的脸上。


 


“酒醒了吗。”那人的声线和十几年前没有任何改变。


 


李赫看着面前这个蹲坐在地上一脸震惊看着自己的男人,有些头疼地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打开,递到那人眼前:“别紧张,我是江南署重案组刑警李赫。”然后他合上证件放回自己的口袋里,“抱歉,我在路上看到你似乎不太舒服所以……吓到你的话还请见谅……”


 


然后下一秒面前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朝他扑过来,在他身为刑警的反应速度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人用力抱住了他。


 


鼻尖传来浓厚的酒精味,但是李赫意外地没有推开这个醉鬼。那人把他抱得很用力,有一种身体都要相互融合的错觉,他们的身高其实相差不大,但是男人拥抱的技巧很差,把自己的头硬是压在了他的胸膛上,他艰难地微微弯腰,呼吸都有些困难。


 


对方似乎没有放开他的打算,李赫想着再过多少秒就强行把对方推开,对方却突然在他耳边低低唤出一声:“使者。”


 


他的动作暂时停了下来,没说话,只是在心里想着,看来酒还没醒呢。


 


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抱着他的男人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了手之后礼貌地向他道了歉。他本想询问一下对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送他回去,不料对方主动开了口,以头晕为由希望自己能送他一程。出于职业道德李赫很友好地答应下来,然后扶着男人往男人指示的方向走去。


 


男人走到半路就似乎酒醒了不少,却还是拉着他往家走,意为到家里坐一会权当感谢。他没有拒绝,走着走着对方突然说了一句到了,他抬起头,出现在面前的气派的宅子让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是在家里自己喝酒的,就今天,喝完以后想着跑出去祭拜一下故人,所以……”


 


“给警官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回到家后金信反而显得拘谨很多,他陪笑地看着面前这个手上捧着装着热水的杯子坐在自家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刑警,收起心中的紧张与震惊,然后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李赫礼貌地喝着热水,暗暗打量着这幢房子,古朴却高贵的装潢,再加上自己坐着的这张明显价值不菲的沙发,表明了面前的这个人身份的不一般。再加上……


 


李赫瞥了一眼还在笑着的男人,判断出对方还没有完全清醒,便把刚刚看到的对方突然消失紧接着却出现在门里面为他打开了门的画面藏进了心里。


 


“不用客气,帮助市民也是我们公务员该做的事,虽然我的管辖范畴并不涉及酒后发疯。”


 


金信面上尴尬地笑了笑,手却不自觉地握得更紧。


 


这个语气,这个脸庞。他不用任何考证就知道这个刑警就是阴间使者的转世,也是当世的王黎。


 


“我叫金信,”金信朝李赫伸出了手,“谢谢李警官送我回来。”


 


李赫看着那只手一秒,便友好地回握上去。


 


高于常人的温度顺着手心传进金信的皮肤,想来是刚刚那一杯热水的缘故。他觉得有些恍惚,阴间使者从来不接受与他人握手,手掌契合的触感让他觉得有些新奇,却也莫名有些怀念。


 


李赫看出了金信的愣神:“又在想你所谓的故人了吗。”


 


“嗯?”金信回过神来,下意识放开了手。


 


“刚才也是,把我认错了。我和你那去世的故人长得很像吗。”


 


金信目不转睛地看向李赫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清醒也很平淡,不如以往使者常常透出的迷茫或悲伤,唯一相像的,也就是那同样幽深如夜空的眸子吧。


 


“并不。”金信开口,“这一世你就是你,不和任何人相像。”


 


奇怪的回答。李赫在心中下了这样一个定义,却在看到金信那双仿佛藏着千年沉重的眼睛时识趣地不多说一句话。


 


李赫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向金信提出道别,金信没有拒绝,然后友好地将他送出了大门。在走出大门的一刻李赫回过头,微微蹙起眉看向金信,然后开口:“冒昧问一句,金信先生。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金信愣了愣,没想到临走前警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脸上闪过一丝期冀,却在下一秒有些自嘲地放下手:“并无不适,谢谢李警官关心。”


 


李赫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再次道了别,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门被轻轻关上,金信没有追出去,而是俯下身子再次摁住了胸口。然后,微弱的哭声在这幢空荡的房子里响起,带着久挥不去的思念和悲伤。


 


“我终于找到你了,使者。”


 


 


 


 


 


如果说一个活了近千年的鬼怪有什么最不为人知的秘密的话,那也许就是他喜欢那个讨人厌的阴间使者很久了。他不否认这份感情是在池恩倬死去后那漫长的三十年内一点一点苏醒,被时间催生,最后在连使者都宣告要离他而去的那一天内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但是在真正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深刻之后,他知道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共鸣,而不只是一份孤独有了寄托的错觉。


 


他喜欢着那个阴间使者,比鬼怪新娘更甚。


 


金信不是没有想过以阴间使者的身份存在于世界上是那人的最后一个人生,也许他根本没有下一次转世,于是金信从来不主动去探求那人在此生的消息,却又总是在无意识地寻找。他也曾想过如果真的见到了这一世的他,自己不会介入他的生活,只要在远处观望着,护他这一世平安度过就好。


 


然而在回忆着自己多年来的想法的同时,金信正站在江南署的大门口,身上穿着自己精心搭配了两个小时的衣服,一束荞麦花被右手紧张地拿着藏在身后。


 


表上的时间恰好是五点半,是以前那个使者总是嚷嚷着的公务员的下班时间。他专门调查过了,最近重案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案子,所以不出特殊情况他马上就会看见穿着帅气的外套又帅气地走出来的那个人。


 


李赫在办公室的时候就透过窗户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金信,他也清楚地看见了被男人藏在身后的一把就像是干枯了的小麦的植物。他不禁打量起办公室里的人,不知道谁还会与这个奇怪的男人认识。但随着时针指向它该指向的时间,李赫还是整理好自己的物品然后走出了警局大门。没有什么意外地门口的男人看见了他,脸上露出友好的笑容,没拿着古怪植物的另一只手还举起来殷勤地向他打招呼。


 


心中对于金信还记得自己有些许惊讶,但是他没有过多考虑,在接近大门的时候朝对方点了点头,就径直略过金信的面前朝前方走去。


 


但是下一秒他的左手突然被人抓住,他下意识防备地想反制对方,却在回过头的一瞬看到拉着自己的人正是金信。他有些惊讶,能够这样悄无声息就碰到他而他没有任何提前反应的人,金信是第一个。


 


“等等,等等。”金信开口,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李赫古怪的神色,“你干嘛不理我,我在等你啊。”


 


“等我?”警官蹙起好看的眉,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金信迫不及待地拿出藏在身后的荞麦花,然后递到李赫的面前脸上的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本以为李赫会心怀感激地收下这束花,顺便再问他一句这花是什么,花语又是什么,那他准备了很久的话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但是过了约莫半分钟,面前的警官就还是皱着眉站在那,视线在他和花之间交替,却根本没有要接下这束花的意思。


 


金信有些犹豫,想着难不成这一世这家伙对花粉过敏,李赫就在这时开了口:“不好意思,我们刑警不能私下接受任何无关市民赠与的东西。”


 


“啊?”没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绪,金信就这样将自己的质疑语言化,“我怎么能算无关市民呢,你上次帮助了我,我这不过是……呃、谢礼。”


 


“啊,这样的话就有点像行贿了,我更不能收。”李赫依旧淡淡地回答。


 


活了千年的鬼怪突然痛恨起人类的规矩来,但最主要的是用这种条条框框的规矩让他吃瘪的的人的前世居然是那个做什么都比不过他的阴间使者,这更是让他觉得不能接受。


 


他刚才下意识拦住李赫而拉住的那只手现在还握在一起,但对方突然有了挣脱的动作,让他回过神来。


 


“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李赫这么说着的同时手上用力打算摆脱金信,金信却眼疾手快地把那只手抓得更紧,不让对方有一点挣脱的机会:“那警官大人今晚有约吗,没有的话不如一起吃个晚饭。”他悄悄地把那束荞麦花扔进了身后路口的垃圾桶,“自费制。”


 


李赫这回不再皱起眉头了,而是略微凑近他一副打量的表情。金信被李赫的眼神盯得有些紧张,抓着对方的手不由自主卸了力。但几秒过后他看见对方的眼里闪过一道妥协的光,随后他听见对方用冷静的语调开口:“到今晚八点之前。”


 


金信觉得自己已经抑制不住脸上殷勤的笑容了,他继续拉着那从未放开过的手往前走去,目的地不甚明确,但是脚步却很快:“想吃什么,韩式菜还是美式菜还是中式菜?有特别想去吃的地方吗,比如加拿大?西班牙?或者日本?又或者想去超市吗,我们可以去买点食材然后回家做饭。还有……”


 


一直沉默的警官突然打断他的自言自语:“买菜回去自己做居然是选项之一吗?那就这个吧。”


 


“……啊?”金信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自己刚才兴奋地都说了些什么,但是李赫抛给他的一句话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他下意识停下脚步。


 


“自己做菜是最经济的选择吧。”李赫把自由的手插进了外套的口袋里,用一种怪异的视线打量起有些发愣的金信,“刑警的工资不像你想的那么丰厚,还有你那些都是些什么奇怪的选择,加拿大,西班牙,我要是选了的话我们还得坐飞机过去吗。”


 


终于想起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的金信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重新拉着李赫往前走去:“回家好啊,回家好。回家我可以做给你吃,嗯回家好。”


 


李赫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奈,他竟是有些搞不懂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金信说的话都显得那么没有逻辑,但是意外地很真诚,让出于职业素养警觉性极高的他几乎没产生一丝怀疑。


 


金信带着李赫来到了一家超市,各自挑选菜品的时候金信终于放开了手,但是那熟悉又自然地仿佛一点都不唐突的举动让李赫很不解,就好像拉着身为一个男人的他的手对于金信而言是一件很普通很平常的事情。


 


然后李赫发现,金信扔进他所推着的推车里的几乎都是肉,这分量足够吃个一个星期,他默默地在金信去拿调料的时候选了一些蔬菜扔进推车里。在经过饮品区的时候金信停下了脚步,什么也没问,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拿下了几瓶酸奶,李赫眼神一动,金信所拿的那几瓶酸奶,恰恰是他最爱喝的品牌和口味。


 


家还是那个家,上一次李赫来到这里时,是在无月的夜晚,扶着某个醉酒的男人在小巷子里穿梭,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对方就说已经到了。这一次他在天空还泛着的白的傍晚,跟随着男人稳健的步调慢慢走着,不再是视野狭隘的小巷,而是在首尔的街道上,他们走了没有多久,就来到了那座看起来就很高端的别墅楼。也是在这样明亮的视线之下,李赫才真正意识到这幢房子到底是有多么气派。而这么气派的房子就建在首尔的市内,他还未曾听说过,倒也是件神奇的事情。


 


这一次金信带着他端端正正地摁下了密码锁打开了大门走进去,打开门的时候金信回头对他吐出一句“一零零四”,李赫意识到这是这幢房子的密码,刚想提醒对方不要告诉自己,金信却抢在他说话前再次开口:“这个世界要是连警官都不能相信的话还有谁能相信。”


 


李赫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随着金信走进了屋内。


 


屋内的布置也理所应当的没有任何改变,金信回到家后就显得莫名亢奋,他将一双拖鞋扔到李赫的面前,不招呼他一个字就拎着那一整袋食物冲进了厨房。屋内的暖气开的很足,李赫脱下自己的防风外套搭在沙发上,又看了看身上整齐穿着的警服,还是妥协地脱下警服外套,挽起白衬衣的袖子,尾随金信走进了厨房。


 


令他意外的是作为一个男人金信做菜的速度异常得快,也异常地娴熟。此时金信已经在牛肉上涂抹好了也许是早就准备好的酱料,准备下锅煎了。李赫看了一眼被堆在食材最里面的蔬菜,又看了看认真煎着牛排故意对这些蔬菜熟视无睹的金信,有些无奈地自顾自拿下几个碗和盘子,把这些蔬菜清洗了,再辨认了几种调味品,把这些蔬菜拌成了沙拉。


 


恰好做好两人份的沙拉时金信也端着摆好盘的牛排转过身来,在看见李赫手上的东西时忍不住哀嚎一声:“噢,你就永远只吃那些东西吗。”


 


金信看见李赫眉头一皱,目光带上了些许打量,但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目的,李赫就自顾自把蔬菜沙拉放在了餐桌上,餐后走向他帮他接过了其中一个餐盘:“吃完牛排后吃点消食的蔬菜是好习惯。”


 


金信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然后在李赫摆好的餐具前坐了下来。长长的一个餐桌,他们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分别坐在餐桌的两头,李赫将金信的餐具摆在餐桌上属于主人那个单独一头的位置上,然后把自己的餐具就摆放在金信的侧面。他们在餐桌上就座,拿起刀叉切牛排时,金信的左胳膊还会无意碰到李赫的右手,这样真实的肢体接触让金信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看着和阴间使者一样的这张脸吃着牛排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这让金信心中生出了异样的成就感,让他忍不住在曾经他和使者幼稚的比试中为自己加上了一分。然而成就感归一码事,这样沉默地吃饭的氛围让金信莫名有些紧张,他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但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他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比起金信的不自在,身为客人的李赫反倒是平静很多。他用优雅的姿势认认真真地切割着牛排,刀叉与餐盘几乎不会发出摩擦声,他把牛排送进嘴里后,咀嚼声都几乎被一同咽进了肚子。


 


金信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不自在其实表现得很明显,身为重案组刑警的李赫绝对察觉得出,但是对方偏偏就熟视无睹,面对他的紧张不作出任何安慰性的动作。于是他时不时用视线余光瞥向身旁的刑警,对方一直很自然地吃着晚餐,就好像真的拿这里当自己的家一样。他撇着撇着,对方突然向他伸出手,他一惊,却发现对方不过是要拿走放在自己面前的蔬菜沙拉而已。他低下头,才惊觉自己的牛排居然只吃了一半。


 


而这种古怪的沉默终于被李赫率先打破了。他将一口蔬菜沙拉送到嘴里,然后好心地递给金信一张纸巾:“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金信抬起头看他。


 


“但我要提醒你,面对一个刑警,你所说的话将来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金信盯着李赫的眼睛,然后扯出一个看似成熟的笑容。他突然起身走向冰箱,在冰箱里翻找起来,李赫本以为他要拿出的是莫名对上了自己喜好的酸奶,不料冰箱门关上的时候,出现在金信手上的竟是两瓶啤酒。


 


李赫看了看金信替他打开后放在他面前的啤酒,对金信露出一个严肃的表情:“为了随时待命,刑警不能喝酒……”


 


“别蒙我了,我知道是‘上班时间不能喝酒’。”金信把那瓶啤酒往他身前推近几分,“你们公务员一向如此。”


 


李赫皱起眉:“为什么突然要喝酒。”


 


金信先是仰头灌下一大口,才回来看向李赫的眼睛:“壮胆。”


 


李赫有些无奈,即便如此,即便在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家里吃饭,被对方要求喝酒,他还是难得没有做出任何拒绝,也没有把他所谓的警觉一直挂在身上。但是他并没有向对方那样,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气势一口接一口地灌,他就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直到金信喝完了整整一瓶,他也不过抿完了表面的一层气泡。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了,只是一瓶低度数的啤酒而已,金信的脸颊就已经浮现淡淡的红色,眼睛中也带上了模糊的水汽。


 


“老实说,上次你喝醉倒在大街上那次,你究竟喝了多少。”


 


金信笑着举起三根手指:“两瓶。”


 


有心事的时候总是比平时醉得要快,但是这一次金信很清醒,很清醒自己已经醉了。因为那种清醒时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底的思念感,那种就算那人正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吃着自己做的牛排也缓解不了的心中恐惧着失去的不安感,现在正如同爆发的洪水从心里涌上来。李赫还在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但就算是这种目光,这种绝对不会出现在王黎,出现在阴间使者眼中的如此正直的目光,也让他觉得不真实地美好和怀念。


 


所以他突然站了起来:“在表白之前,我应该对你坦诚以待。”


 


在金信的视线中,李赫睁大了眼睛,这个一向面无表情的警官脸上出现这样生动的表情,让他心情不觉好了几分。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客厅和走廊的灯全都熄灭了,只留下餐桌正上方摇曳的烛光。他又打了个响指,冰箱门突然打开,一罐啤酒就这样隔空飞到了餐桌上。


 


李赫脸上顿时充满了戒备,站起身后退一步,椅子被他撞倒在地,他把手放在了腰侧,那是他的配枪所在之处。


 


但是金信没有在意,他伸手接住半空的啤酒。李赫的表情让他很愉悦,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在防备他所说的“表白”二字,还是他这一连串在外人看来不可置信的能力。


 


“我是一个活了一千年的鬼怪,在我孤单而又漫长的岁月中——”


 


金信单手挑开了啤酒瓶的盖子,然后往旁边迈了一步,朝着李赫的方向走去。李赫这回将配枪拿了出来,打开保险,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他,神情依旧满是防备。


 


金信轻笑一声。


 


“——你是我等待又寻找了很久的那个人。”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含在嘴中,然后随意将酒瓶扔在一旁,酒瓶依靠他的能力浮在了空中,他用对方无法反应的速度瞬移到了李赫的面前,在李赫震惊的表情之中单手抓住对方持枪的手,俯下身子,不由分说地封住了对方的嘴。


 


挣扎是意想之中的,刑警出身的李赫反抗的力道和技巧都是一流的,金信感到小腿猛地痛了一下,但是曾经身为武将的他承受过无数的疼痛,他只是皱了皱眉,然后一手摁住李赫的肩膀上逼迫他连连后退,直到最后靠在了墙上。


 


这个亲吻谁都没有闭眼,金信清楚地看见李赫眼中透出的愤怒和羞愤,但是他就像之前李赫所做的那样,对这一切情绪熟视无睹。他欺身更靠近李赫,将警官狠狠压在墙上,嘴中刻意含着没有咽下去的一口酒顺着亲吻渡到了对方的嘴中,李赫被突如其来的酒精呛到了,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但是金信没有就这样离开,他依旧堵着对方的唇,看着对方狼狈地咳嗽,眼里都被刺激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持枪的手也顺理成章地被制在墙上。咳嗽终于渐渐缓解,金信的吻变得温柔而绵长,最后他咬了一下对方的下唇,才慢慢离开对方,后退一步静静看着。


 


李赫用力甩开金信的手,靠在墙上有些狼狈地呼吸着。口腔由于被酒精刺激到而传来难以缓解的刺痛感,连吞咽都变得有些难以忍受。他知道自己的眼睛里还有水汽,却还是努力用凌厉的目光看向对方,然后他在金信的眼睛里看见了明显的醉意,就像是之前遇到他的那个晚上一样,连同此时对方看向自己的那种视线那种目光,都一模一样。


 


一个亲吻下来金信觉得有些混乱,那个吻就像是顺理成章,又像是他等待了很久很久的一个求而不得。喝醉之后思维变得有些混沌,他有些惊讶面前的这个警官怎么还没有生气,但同时他心里也没有任何一点愧疚。印象之中在他吻上对方之前他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于是他带着微醺的表情站在那,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他看见李赫蹲下身捡起了配枪指向了他,他没躲,枪支对他毫无威胁,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就把枪收了起来,然后环抱住双手靠在墙上和他对视着。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可我没想到你竟然是鬼怪。”李赫在他面前开口,声音由于刚才的过度咳嗽而显得嘶哑,“活了一千年让你的审美变得这么奇怪了吗,为什么会找上我,可别用一见钟情这种烂俗的理由。”


 


金信觉得好笑,他也的的确确笑出了声:“怎么可能是一见钟情,这明明是被我错过了千年的感情啊。”


 


警官没有再接话,视线却没有移开,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很久,空气也安静了很久。然后李赫向客厅迈出了第一步,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闷却也很重,金信没有阻止,就这样看着警官整理好衬衫,一件一件将警服和防风外套穿在身上,一句话不说就往外大门走,就好是料定金信不会阻止他一样。


 


在伸手拉开大门的那一秒一个塑料袋突然飞到李赫的眼前,他愣了愣,里面装着的是今天从超市买回来的酸奶。


 


“拿着吧。”金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大门的玻璃倒影上看去,可以看见身后金信靠在鞋柜上的身影。李赫没有拒绝,抬手拿住了塑料袋的一端,塑料袋就失去了悬浮的状态随着重力下落,然后被李赫稳稳地接住。


 


最终金信也没能说出一句道别的话,就这样看着李赫的背影随着被掩上的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早晨起床是意料之中的头疼欲裂,但是这一次清醒过来之后,他勉强还记得昨晚自己告白失败还乘人之危地强吻了对方的行为,便懊恼又挫败地在床上翻滚起来。他在心里哀嚎着,自己这次不仅是身体的疼痛,更是心灵上的打击。


 


在床上翻滚了半天之后他爬起来,拿起手机拨通了德华的孙子也就是当今富五代的电话,跟对方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下这件事的经过,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气急败坏的“舅舅你真的是太蠢了怎么能一见面就告白呢好歹培养一些感情基础啊这要是我我也肯定打一你巴掌怎么可能接受你啊”这样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让他心情更加抑郁的话。


 


城北洞从那一天开始下大雨,几天几夜不曾停止,对城镇基础化建设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德华的孙子又给自己打电话了,他挂掉之后,紧接着就是密码锁铃声响起。德华的孙子为他送来了一份牛肉快餐,用难得不损人的语气安慰他说不要泄气应该继续去追求。金信苦笑着活了一千年的自己最终还是要这些因为他而存在的人类来照顾自己,不免有些抱歉。


 


雨落和雨停都是一瞬间的事情,金信换好衣服走出大门,去到了江南署大门的对面。那一天傍晚他看见了穿得和之前无异的李赫走出警局回家的场景,李赫没有看到他,很自然地往前走去,经过一家烘培坊时进去买了几个面包。金信也注意到,李赫的手上拿着一把雨伞,他抬头看了看完全放晴的天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他告诉自己活了一千年的鬼怪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他又在下班时间准确无误地出现在了警局的大门口,带着自认为很暖心的笑容,穿着精心搭配了两个小时的衣服,藏在身后的荞麦花变成了酸奶,然后在李赫走出大门时不出所料看见了对方脸上又惊讶又无奈的表情。


 


他递上酸奶:“重新产生一下友谊吧?”


 


有路过的女刑警看到这一幕,扯了一下李赫的衣袖问他是什么情况,金信不悦地皱起眉,却看到李赫似乎是勾了一下嘴角,转头对女刑警说了句“一个朋友”,然后伸手接过了他的酸奶。


 


一起重新走在街道上的感觉让金信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就只是把双手插在宽大的风衣的口袋里,埋头往前走着。金信大概走在李赫前面一步远的地方,走去的方向的却是李赫的家,对此李赫也没说什么。


 


天气好的有些过分,在这样深秋的季节里,这个时间天色应该已经很暗了,但此时却还能看见悬挂在远方迟迟不肯没有完全落下的太阳。


 


想了很久金信还是先开了口:“之前很抱歉。”他偷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警官,“我的侄子总说我活得太久缺乏社会常识,你就当是这样吧。”


 


李赫不置可否,在经过转角的时候将酸奶打开然后插上吸管:“所以活了一千年都没找到女朋友吗。”


 


金信没有想到李赫会这样接他的话,他抬头看向李赫,却因为对方过于严肃的脸而笑出声来,没想到他这一笑,不苟言笑的警官也扬起了嘴角,眼睛眯起,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笑声。金信因为他这一笑忽地愣住,对方也因他的愣神而收敛了笑意。他们就这样相看了几秒,最终还是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金信觉得满足,这家伙这一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这么好看。


 


他们开始自然地聊天,从喜欢的食物谈到讨厌的颜色,从工作的年薪谈到难得的休假,从去过的地方谈到憧憬的风景,再从现实的残酷谈到人生的梦想。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李赫家楼下,金信还是保持那个样子,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微笑着目送着李赫走进楼梯间。


 


在李赫踏上楼梯前的一秒金信叫住了他:“你觉得这像不像是男朋友护送女朋友回家?”


 


回答他的是李赫差点砸在他脸上的喝完的酸奶瓶。


 


从那天之后起整个重案组都知道了一向独来独往的李赫警官有了一个相约回家被称作是“朋友”的存在,这个朋友有时会给李警官送来一盒新鲜的酸奶,有时会送来一碗拌好的蔬菜沙拉,有时会送来原产地加拿大的名厨主厨的牛排。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个男人,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们是恋人。


 


李赫对此什么也没有解释,每天照常工作,照常加班,照常出任务。下班的时候门口总是会有一个人拿着酸奶等着他,这让他总有一种妈妈来接放学的幼儿园小朋友回家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刻意地回避这一切,他只不过是答应了名为金信的鬼怪陪同自己回家的请求,而拒绝更进一步的接触。


 


金信对此有些挫败,但一旦走在每天下班回家的那条路上,他就会忘记所有的不开心,直到李赫的身影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到了年底的时候李赫总是异常地忙,他时不时会抱怨为什么过年这种大好日子犯罪会这么猖獗,这让金信想起了使者,那家伙也总是在年底的时候忙得连饭都经常顾不上吃,还总是抱怨为什么人类总喜欢在这种喜庆的日子里死去。


 


李赫从来不允许金信去到他工作的现场,他说那里很危险,金信去了只会添乱。金信解释说世界上没有人类可以伤到他,李赫也从来不听这个说法,总是严词拒绝他称之为的金信的“得寸进尺”。


 


金信难得听话地几乎从不去现场,只是暗暗关注着李赫的安危状况。然后有一天晚上金信喝了点酒,神经兮兮地想着要给李赫一个惊喜,瞬移到现场看到的就是堪比美国大片的警匪乱战。醉意之下他还保持着些许理智,用看起来很自然的方式解决了那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罪犯。所有的罪犯被逮捕完的时候李赫看见了靠在墙边醒酒的金信,金信也看到了肩膀和大腿各中了一枪现在正泊泊流血的李赫。所有的歉意在那一瞬间消失,金信带着莫名的怒气,不管李赫的指责,强行借用了一辆警车载着李赫就往自己家开去。


 


此时的李赫并没有能力反抗鬼怪,失血也让他昏昏欲睡,他索性就这样听着金信的叫骂声安静地坐在车上任凭金信往前开着车。但是坐着坐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车里弥漫着一股不算浓的酒味,但是想起金信的酒量,李赫还是惊醒般看向正握着方向盘的鬼怪。


 


“你喝酒了?”


 


“小半瓶而已。”


 


“停车。”李赫不给金信任何解释的时间就直接把脚伸进驾驶座控制挡内,就着金信的脚直接踩下了刹车,然后手上抢过金信的方向盘,有些歪曲却还是平安地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虽然是让车子受到了些许损伤。车子停稳后他看向满脸愤怒的金信,淡淡开口,“你这是醉驾,我要严格执法。”


 


李赫伸进来踩刹车的那只脚恰好是他受伤的那只脚,刚刚一连串的动作让车上的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颠簸和冲击,更不用说是浑身是伤李赫。金信看着神色虽平静但额角冒着细密的汗珠难掩苍白脸色的李赫,心头的愤怒顿时变成了忧虑。他下了车,走到副驾驶旁打开了车门,不由分说就从驾驶座上将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李赫抱了下来。


 


过度的失血让李赫几乎陷入半昏迷状况,只是强大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还让他保留着一份神志。即便如此他也无力阻止鬼怪的动作,只能任凭金信抱着自己,然后把头靠在金信的肩上来缓解一丝不适感。他能感到金信正在快步走向什么地方,勉强睁开眼往身旁看了一眼,就看出金信似乎是想打开某家还未打烊的商店的门。


 


“喂,别想着去换一辆车啊,我还会阻止你的。”李赫开口,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


 


“放心。”金信对着他笑了一下,“我让你看看属于千年鬼怪的方法。”


 


然后金信推开了那家商店的门,但是当他们踏进去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却是金信家的玄关。


 


李赫无奈地笑出声:“看来怎么样都没办法说服我‘你是一个鬼怪’的这件事是我在做梦啊。”


 


金信把李赫抱得更紧:“把一个这么用心追求你的鬼怪当做梦境未免太失礼了吧。”


 


李赫不再接话了,金信低头看去,就发现李赫似乎是彻底昏过去了。他焦心地先将李赫放在沙发上,用自己的能力将李赫身上的伤口全部恢复后,脱下他沾满了血迹的衣物,用打湿的毛巾把皮肤上残留的血迹全部擦干净,再为他换上一件自己的家居服。然后他抱起李赫打开了走廊末间的那扇门,站在门口定了许久,才是走进去,将李赫放在床上。


 


为李赫盖上被子的时候刑警醒了过来,他们视线在空气里交汇,而刑警只是迷茫了一会就想起了是怎么回事。李赫撑着床尝试坐起来,金信伸手扶他,而他也是在手上用力的一瞬间才发现身上的疼痛感全都消失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扯开宽松的衣领,暴露在空气中的只有一片干净的锁骨,肩膀上的伤口已经不见踪影,甚至连疤痕都没有。李赫把衣服整理好,看向一旁从刚刚开始就好像是犯了错误一样低着头掐着自己手指的鬼怪。


 


“现在酒醒了?”李赫有些好笑地问到。


 


“醒的不能再醒了!”金信猛地抬起头,大声地回答到。也许是知道这幢屋子给李赫留下了并不那么好的心理印象,此刻提到酒的问题,他反应地甚至比李赫还要敏感。


 


警官并没有过多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他拉了拉身上盖着的纯白无渍的被子,视线开始在屋子内打量起来。他先看向空无一物的书桌和书柜,又看向紧闭的衣柜门和衣柜旁落地镜前放着的衣架,最后收回视线看向坐在身旁的鬼怪:“这不是你的房间吧。”


 


金信微微低眸:“不是。”


 


李赫抿了抿下唇:“是那个你一直在透过我看的人。”


 


金信睁大眼睛抬起头,不可思议地和李赫坚定的视线对视上。他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在李赫说出这话的同时就感到了一阵无措,但是慌乱之后就是镇静,他慢慢平静下自己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嗯。”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金信嘴角泄出一丝轻笑,“严格来说他不是个人,他是一个阴间使者,负责带走亡灵的那种。”


 


“喔,你比我想象地要坦诚嘛。”


 


金信抬手拨开掉在眼睛前的刘海:“对着重案组的刑警大人我怎么敢撒谎呢。”


 


李赫的表情看起来很平淡,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更多的反而是好奇。他突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枕头立起来垫在腰后,然后靠坐在床头:“跟我说说这些事吧。你不是说,表白之前,要坦诚以待的吗。”


 


金信愣了一会,随即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他开始从一千年前的高丽王朝说起,说那些破碎的山河旧事,说那些残忍的鲜血杀戮,说他自以为漂亮的丑妹妹,说他又怨又愧的懦弱君王,说他恨之入骨的卑鄙佞臣,然后说他的出征,他的凯旋,他的坚持,他的死亡,再说他得到既是神的庇佑又是神的惩罚,说他成为了不老不死的鬼怪,说他最终没能完成的复仇。


 


他又继续说那些他所经历的漫长岁月,高丽的落败,朝鲜的辉煌,再到如今大韩民国的繁荣昌盛,他说他所去过的地方,所见过的人,所做过的事,说那些为了他而出生的人,为了他而死亡的人,为了他奉献了一生的人。


 


他再说到他孤单岁月中终于出现的一抹灿烂,说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鬼怪新娘,说那个总是俗不可耐的阴间使者,说那个渐渐变得坚强而独立的侄子,他说到那些他见证的爱情和悲伤,说到他心中不忘不灭的执念和愤怒,说到那个残缺又完满的可笑结局。


 


这一段故事他说了很久很久,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深刻的感情,比那沙漠中空白的九年更加干涩和漫长。


 


李赫很安静地听着,金信也一直很平静地叙述着,即使那些记忆字里行间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悲恸。李赫觉得金信坚强地过分了,但也许是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叙说属于他的过往,也许是因为千年的时光早已将这块伤疤抚平。金信继续安静地说着柳会长的离开,说着池恩倬的离开,说着金善的离开,但最后却在说着那名为王黎的阴间使者的离开时,掉下了李赫认识金信以来的第一滴眼泪。


 


有那么一瞬间李赫鬼使神差地想要给金信一个拥抱,但也就只是那一秒而已,他继续端端正正坐在床上,虽然很清楚金信所要说的东西已经讲完了,但他知道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仍然埋在金信的心底。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后,李赫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等着鬼怪自顾自地把眼泪擦干然后像个迷茫少年一样坐在椅子上发呆。


 


“你啊,还真敢对我把话说得这么开啊。”等到金信恢复了平静之后李赫这样开口,“即使我是王黎的转世,也不是你喜欢的那个阴间使者了哦。让我明白这点真的没关系吗。”


 


也许是在把所有的一切包括感情都尽数无遗地讲述了出来,现在的金信显得很是释然:“没关系,我本来就打算要让你知道的。”


 


“如果鬼怪新娘找到你了怎么办。”


 


“我们已经见过了,然后友好地说了再见。”


 


这点让李赫很是惊讶,鬼怪叙述的时候没有说出这一段,现在讲起来也仍旧显得很平淡。


 


气氛突然有些沉默,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题可以继续下去,金信的故事从深夜讲到了凌晨,他以休息为由结束今天的谈话也无妨,但是空气中压抑的氛围让他无法这么做。然而金信却抬头看向了他,目光坚定而深邃,藏着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然后金信开了口:“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李赫没有接话。


 


金信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在恩倬离开之后,我胸口的剑又出现了。”金信清楚地看到李赫的眼神有了动摇,他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心脏的部位,“就在这里,贯穿着我的心脏。”


 


李赫突然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什么。


 


“据说啊,今世能看见这把剑,并拔出这把剑的人,能获得永生。”金信笑道,“关于鬼怪,永远都有一堆带着水分的传说在到处流传呢。”


 


“那么你呢。”李赫冷不丁地开口,神色凛冽,“拔了剑后,你呢。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归于虚无,或是流落虚空吗。”


 


“……我不知道。”金信神情一黯,“但是啊,鬼怪新娘什么的,有一次就够了啊。”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金信放下了手,他胸前的剑莫名开始隐隐作痛,但他的视线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坐着的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警官。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对上李赫因为疑惑而看向他的视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确实是我把一切想的太理所当然了,我既没有对我的感情负责,我也没能对你负责。”


 


在李赫蹙起的眉头中,金信渐渐靠近他:“我会把你平安送回家的,今后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所以在那之前……”


 


他低下头,再次贴上了李赫冰凉却红润的唇。


 


这次李赫没有任何挣扎,他只是身形一颤,就坐在床上再没有任何动作。而金信这次的吻并不像上次那样冲动而霸道,他就只是贴在对方的唇上而已,弯下腰,用双手捧住对方的脸,就好像只是想要记住些什么。


 


这一次他们仍旧谁都没有闭眼,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中,彼此的视线都有些失焦,但是唯一能确认的是他们都看进了彼此的眼中。


 


然后金信慢慢抬起身子,离开了李赫的唇,却仍旧是捧着那张脸,视线没有一丝动摇。


 


“就只想再这么做一次而已。”


 


在意识古怪地迷失之前,李赫听见金信用堪称温柔的语气在他耳边这么说着。他突然有些话想说,但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很清楚这是那个鬼怪干的好事,但是他却无法反抗,在脸颊温热的触觉消失之时,他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从那天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时起,李赫就再也没有见过金信,金信也再也没有来找过李赫。警官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主动在意过这个鬼怪的动向,当初甚至为了减少麻烦连对方的电话号码都拒绝保存。


 


坐在重案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连续几天阴沉沉的天空时,他知道这回是真的无法再联系了。


 


同组的同事问他是不是和那个朋友吵架了,他咬着酸奶上的吸管,眼睛盯着电脑上的文件,看了好半天才缓缓瞥了问话的同事一眼。然后整个重案组都安静了,同事识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个办公室开始心照不宣的认真工作。他们很清楚地知道,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个重案组的组长为好。


 


下班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李赫又一次抬头看向天空。天色连续几天都是这样,一大片雨云积压在上空,灰蒙蒙地看不见阳光,但就是一滴雨都不下下来,就好像是刻意抑制着落雨似的。他平时经常去的烘焙坊和超市今天莫名其妙都没开业,他考虑了半晌,掉了个头往曾经只去过一次的另一个大超市走去,意料之中地那里还很正常地在营业,李赫选了两盒快餐扔进购物篮里,然后在肉类区停下了脚步,盯着正在打折的牛肉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掉头直接走向了收银台。


 


洗澡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自己的肩膀和大腿,而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果,除了光滑平整的皮肤,其他任何意想中应该存在的伤痕都没有。组里的同事也对他恢复地异常快的伤口表示震惊,毕竟还有很多当初伤得比他轻的人现在还带薪休假中。


 


有一次鬼使神差地,他想要走到那幢豪华的别墅去看看,但就好像是以前根本不知道这幢醒目别墅的似的,他怎么按照记忆中的方向走,都没有见到房子的一点影子。


 


李赫不禁想笑,他曾经还以为那个幼稚的鬼怪不出两个星期就会用那种略显幼稚的方式在警局门口等着他然后对他道歉,却没有想到这一消失就是两个月。但是他知道那人也不过就是消失了而已了,很难见到太阳的异常天气已经被气象播报员来来回回说了两个月,已经是深冬十分寒冷的时候了,气温也早已降到了零下,可今年的初雪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重案往往就是在这种连天气都抑郁着人心的时候产生的,李赫坐在座位上仔细阅读着从第二天开始的一个长期缴毒任务,然后把任务依次分发下去,并嘱咐重案组的各位今晚好好休息,如果有想吃的就好好吃一顿,和家人们也好好告个别。


 


下班的时候,李赫仍然看着这份文件迟迟没有离开,女同事觉得自己看出了什么,好心地拍了拍组长的肩膀,对他说“想和朋友好好道个别也是可以的”。李赫很少流露出自己的任何情感,不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但是这一次女同事很明显地感受到组长投过来的冷冷的一眼,便赔笑着赶快跑出了办公室。


 


李赫又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的天空,不出所料还是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既视感。


 


那天晚上简单吃完晚餐后,警官动身前往了市郊的寺庙。这是在鬼怪的叙述中出现过的地方,那里面供放着金氏家族的牌位,也许是出自鬼怪强大的能力才得以让他不被冠上私占公共财产的罪名,除了那流落的九年,金信总是千年如一日地打扫着这里。这里承载着的是属于王黎的罪孽,一步一步走上冗长的石板阶的时候,李赫还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是所谓阴间使者的转世,那么自己有没有资格踏进这座寺庙。这个想法很快被他抛在脑后,危险又期长的任务他早就不是第一次接到了,他每一次都会和组员说离开前最后一个晚上好好吃好好睡,但这次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和谁告别的冲动。


 


那个所谓的谁在他的潜意识里不可否认第一个就是金信,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否认这个事实,但是他也知道他并没有这个机会当面和金信道别,所以他此时站在寺庙的外面,看向寺庙内烛光的眼神深邃而虔诚。


 


拉开门的一瞬间是一股扑面而来的酒味,其实这味道并不浓,但是他一向对酒精敏感,他皱起眉,不知怎的竟是觉得这味道意外地熟悉,他再往庙内大殿看去,看见瘫坐在蒲团上金信的那一秒也怔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张开了嘴最后吐出来的却是一句“你喝酒了?你居然在这个地方喝酒了?”语气中满满的不可置信,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这会遭报应的吧’这样无稽的想法。


 


坐在蒲团上的金信应声回过头,在视线交汇的那一秒居然神经兮兮地笑出了声。李赫觉得头痛,他好像总是能撞见这家伙喝醉时的样子,而他偏偏还拿着个酒量奇差无比的千年鬼怪没办法。


 


金信突然站了起来,慢慢朝着李赫的方向走过去,走路的步伐意外地平稳。李赫没有动作,就这样看着金信逐渐站定在自己面前,然后就像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夜晚,金信伸出双手抱住了他,他的头被压在对方的肩膀上,力气很大,他不得不微微弓起腰才能使这个姿势显得自然一些。


 


金信好像要说话了,李赫能感觉到金信在他耳边张开了嘴,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垂上,有些瘙痒的感受。他知道金信要叫谁,在这个寺庙里,在这个祠堂里,在这种喝醉了的情况下,除了这个滑稽的拥抱,应该是连即将说出的话都会和上次一模一样。


 


声音已经出来了,金信的嘴唇几乎已经贴在了他的耳廓上,然后金信低声开口:“李赫。”


 


刑警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这是他认识鬼怪以来,金信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即使喝醉了,金信也能好好的分辨出他是谁了。


 


李赫叹了口气,从背后回抱住了金信温度高于常人的身体:“今晚又喝了多少。”


 


金信笑笑:“放心,我是喝完了才过来这里的,不会对他们不敬的。”


 


答非所问。不过一向如此。


 


“我没想到你居然还真有这个觉悟离开,”李赫把视线投向祠堂正中,那里放置的牌位上写着的是金善和王黎两个名字,“千年的鬼怪就这么没有自信吗。”


 


“你也会离开的,最多四十年,五十年之后,你会离开的。”这个时候的金信语言异常的清晰,根本不像是醉酒的姿态。这也是李赫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受到鬼怪身上散发出的历史感和沉重感,揪着心在疼痛,在那一瞬间李赫甚至觉得自己共鸣了属于阴间使者的感情。


 


李赫直起身子,看向金信的眼睛。果然,那双眼里没有一丝不清明,充斥着的只是满满的悲伤。然后李赫凑近金信的脸,将自己的唇在对方的唇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就再次恢复正常距离。


 


“你如果觉得你能承受这份别离的话,我就陪着你。”在金信愣住的表情之中李赫开了口,“如果你觉得不能承受了,”李赫耸了耸肩膀,“我们还是朋友。”


 


鬼怪一时没有反应,他眨了眨眼,良久才颤颤吐出一句:“真的?”


 


“只要你叫对我的名字就好。”


 


下一秒金信再次把警官紧紧地拥抱在胸前,空虚的身高差让他们就只是这样拥抱而已,李赫渐渐感受到空气中的酒精味几乎散去,而他不知道的是,寺庙外的天空正映射着月亮的清光,突如其来的初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铺满了开在城北洞树枝上的花。


 


 


 


 


 


天气顿时转好的第一天柳氏少爷富五代就知道是自家舅舅的原因,他来到鬼怪的家,还没走进客厅就听见自家舅舅愉悦的哼歌声,等走进客厅看到了以后,就是鬼怪千年难得一见地正拿着抹布心情极好地擦拭着家具的画面。


 


少爷表示很头大:“舅舅啊,我知道您的心情可以决定地球的存亡,但是下次您能不能有点过渡?这春和冬之间还隔着夏和秋呢,您别把这些全都略过了啊。我真怕哪天NASA就直接找上门来了,我躲都来不及躲。”


 


金信一边继续哼着歌,一边连连对着德华的孙子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听没听进去。


 


然而对于金信而言他自然是什么都没听进去的,连对方什么时候走地没意识到,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原来做家务这么有意思难怪那个使者这么热衷。只有神知道金信并没有真正喜欢上家务,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过是想着等到身负重任的刑警回来后看到这干净的屋子对他表示赞扬。


 


嘴里哼着的曲调越来越轻快,金信也稍微动用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把那些摆得不整齐的物件一瞬间变成恰到好处的装饰,卫生间里突然传来机器的提示声,金信想起来,是他刚刚脱完水的衣服,现在该拿出来晒了。


 


几天前李赫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这次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案子,金信绝对不能出现在现场分散他任何一丝注意力,虽然他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但是他一定会回来,而且希望回来的时候不要看到金信又喝多了酒。金信一口应允,并且当着警官的面把冰箱里所有的酒都销毁扔了出去,警官摇了摇头,姑且算是接受这个证明。最开始的几天金信还会偷偷跑去看着李赫工作,大部分时间他就站在某个警官绝对注意不到的屋顶上,手里的饮品变成了酸奶。他注意到了这个案件的艰难,有些时候李赫甚至通宵守夜,只是为了让其他同事们多休息一会,他也第一次注意到李赫居然是会抽烟的,太过疲劳的时候李赫会单独站到他们据点的某个外台上靠着生锈的栏杆,解开警服扣子的上两颗扣子,把刘海胡乱地撩到一边,然后点燃一根烟。金信没有阻止这个行为,他不得不承认,沉闷地抽着烟的李赫让他觉得莫名帅气。


 


后来他就很少再去李赫工作的地点了,他知道重案组的工作就是这样的,但他也怕自己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就把李赫打晕带回家休息,于是他就开始收拾屋子,首先就是原本属于阴间使者的走廊末间,他把保留了几十年的床单和被套都清洗地干干净净,书桌和衣柜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亲手一点一点擦拭的,他准备等到李赫回来的时候就邀请他入住自己的家,他想这样气派的房子,肯定会比警官曾经月租抵得上月工资的小房间好。


 


不论是哪一世那家伙喜欢吃蔬菜的习惯都没有改变,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什么时候回来,金信还是每过两天就会买回一些青菜放在冰箱里,如果没有吃上就会扔掉,再去买新鲜的回来。


 


他也开始习惯性地打开以前阴间使者经常看的电视剧的频道,认识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问到李赫的电话号码,但是看在即使没有电话自己也能找到他,并且电话对于李赫的工作性质而言反而是累赘的份上,金信对此也不强求。于是他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电视上,这个频道在不播晨间剧和晚间剧的时候会偶尔播报一些时事新闻,凭他的了解当李赫所负责的案子结束后新闻上一定会播出来,他便可以更早地知道关于那人的消息。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不需要他操控什么,太阳就明媚灿烂地挂在天上,漂浮的空气变成微风,拂过脸颊令人好生惬意。他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薄毛衣,是那种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地面上的颜色,看起来很温暖的颜色。阴间使者总是穿着一身黑,李赫也出于刑警的身份一直穿着墨蓝色的警服,他不喜欢那种颜色,阴阴沉沉的,就只是站在那里他就觉得那人周围很清冷。


 


金信突然有预感,他的警官会在今天回来,这样阳光正好的日子,最适合打击犯罪者,最适合迎接家人的回归。


 


“据首尔新闻部刚刚传来的报道,我市刑警队开展的为期两周的缉毒行动就在刚才圆满落下帷幕,本次行动共查处数十处……”


 


看吧,果然是这样。


 


金信捧着装着搅到一半的鸡蛋的碗迫不及待地从厨房从出来然后凑到电视机前,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表情愉悦灿烂地就像他穿着的毛衣,就像外面温暖的阳光。


 


“但是令人惋惜的是,在此次行动中,以江南署重案组组长李赫刑警为首,共有五名警员因公殉职。”


 


啪——


 


昂贵的玻璃碗摔落在地,破碎成一片晶莹,混为一体的蛋黄的蛋白在地毯上溅的到处都是,那是种明黄的颜色,比阳光更加鲜艳,比阳光更加耀眼。金信愣愣地低下头。他却突然觉得这种颜色无比灰暗,肮脏不堪。


 


 


 


 


 


这是金信时隔六十年踏进亡者茶屋,上一次进来的时候,是鬼怪新娘的逝世,就像是现在这样,消息突如其来,让他没有一丝心里准备,甚至连已经涌上眼眶的眼泪都流不出一滴。上一次看见这张脸的主人坐在这间屋子里,还是那人穿着古板的西装,最后一次为自己也是为金善倒茶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同样的一张脸,却是坐在了完全相对的地方,面前放着一碗被其他阴间使者倒好的茶。


 


这个场景简直太过熟悉了,熟悉地让他除了颤抖着双手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李赫随着他的推门声转过头来,在看到金信的那一秒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事到如今他依旧如此淡然,金信知道这就是他的那位警官,除了李赫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然后金信注意到,在他用力打开门之后那位阴间使者就站了起来,他对这个面孔有些眼熟,也许是曾经打过照面的,也许是曾经跟着使者做事的,他一时想不起来了,但是那位阴间使者却主动把空间单独留给了他们两个,在走出去关上门之前还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那碗茶喝不喝都无所谓,一切后果的报告由他来写”。


 


空气安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力扯过坐在座位上的李赫然后拥抱上去,在现在这一刻他还能感受到李赫身上的温度,那种还依旧属于人类的温暖的温度。李赫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在被紧紧抱住的同时伸手轻轻拍着金信的后背。


 


然后金信终于哭了出来,眼泪浸湿了李赫还沾着血迹的警服,他哭得无声无息,却是那样撕心裂肺。


 


“我没记错的话,鬼怪新娘也是这样和你分开的。”李赫用手撑在金信的肩膀上,拉远了两人间的距离,“难过吗。”


 


金信看着李赫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抱歉,只是今天早上那个情况,为了周围市民的安全,我不得不那么做。”李赫突然伸出一只手擦去金信的眼泪,而金信终于感觉到了李赫的手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失去,“比起当世的鬼怪新娘什么的,我更是一名刑警啊。”


 


金信急忙抓住那只手,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温度的流失:“刑警这种职业最糟糕了,下次不要选择做刑警了,当一个作家,或者厨师,都挺好的。”


 


李赫忽地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金信不再流泪了,但是他一直紧紧握着那只手,视线也丝毫没有移动过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李赫就这样沉默了半晌,突然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缓缓凑近金信的胸口:“事到如今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能看见你胸口的这把剑。”李赫在金信猛地放大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能看到。”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你所做的事情我一直都理解,你所说的事情,我也一直都相信。”


 


金信低下头,然后在他惊讶的视线中,李赫缓缓握住了那染血的剑柄。警官开始用手指细细摸索起剑柄的纹路,每一次移动都很小心翼翼,不让剑产生一丝震动,温柔地就像是在对待什么最宝贵的东西。然后李赫的手离开了剑柄,慢慢抚上了金信胸口,被剑贯穿的地方,他又开始轻轻摩挲着那莫须有的伤口,神情专注而柔和。


 


“所以,”金信听见自己的声音再次哽咽,“从一开始你就接纳了我吗。”


 


“不接纳还能怎么办,能看见这种奇怪的东西的,不是神经病,就是阴间使者吧。”


 


金信莫名笑了一声:“被那家伙听到的话,他会气死的。”


 


下一秒金信直接收敛了笑意,他一把握住李赫那只正欲收回的手,然后将对方的两只手全部牵引到剑柄上,让对方握住。金信抬起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最后这一次,听我的吧,就当帮我一个忙。”


 


李赫眼神动了动,他抽了抽握在剑柄上的手,然后金信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不让他有一丝挣脱的几乎。于是他轻叹口气:“你想让我拔剑是吗,因为那个永生的传言。”金信点了点头,而李赫紧接着微微摇头,“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你会。”金信的声音莫名坚定,“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传言是真是假,也不知道真正拔完剑后,你会变成什么样,而我又会变成什么样。但是也许这个世界上,能这么做的只有你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李赫扬起下颔:“如果拔完剑后,你归于虚无,而我获得永生,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不会的。”金信把李赫的手握得更紧,“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必定会回来找你。”然后他在李赫的注目之下开始用力,剑一点点地脱离胸口,幽蓝色的光芒在茶馆里反射成更深的颜色。“如果真是这样,在那之前,你就先提前适应一下属于我的生活吧。”


 


一寸又一寸。李赫安静地看着剑身愈来愈多,他其实没有什么拔剑的实感,就像是在对着一团空气用力,唯一让他感觉到真实的就只有眼前的视觉。然后在整把剑只剩下没入胸膛的最后一寸时,金信放开了手,李赫抬眼,金信的眼中映出的是毫不掩藏的对他的情意。他笑了一声,手腕最后一次发力,将整把剑完完整整地拔了出来。


 


剑柄开始在手心发烫,接着整把剑开始震颤,连带着李赫一起,共同发出了猩红的光。金信低头看向几乎没有变化的自己,再看向已经被红光完全包围的李赫,再次伸手握住了李赫的手:“看来暂时离开的会是你。”他微笑,“等到你回来的时候,你也许会忘记与我相关的一切,但是你又会变得像我一样,不死不灭。”


 


李赫蹙起眉:“你骗我。”


 


“不,我是在你将剑拔出来之后,才知晓这一切的。”


 


警官的眉头没有任何舒展。


 


“别担心,唤回失忆的人的记忆是我最拿手的事情了。谁叫神永远都这么没有新意呢。”


 


然后李赫忽地上前一步,剑在他的手中消失,他扬起手臂,第一次主动给了金信一个拥抱,凑到金信的耳边:“我喜欢你。”


 


金信回抱住警官开始逐渐虚化的身体,在对方彻底消失之前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爱你。”


 


然后最后一滴眼泪随着李赫的身形一同化为虚无。


 


 


 


 


 


世间关于鬼怪又开始流传起新的传说,终于有人拔出了鬼怪的剑,获得了与鬼怪一起永生的权利。但是那个人却丧失了全部的过往,没有名字,没有记忆地活在世上,就像是一个无罪可赎的阴间使者。


 


但是没有一个亡灵见到过这个人,连鬼怪也没有。


 


从那天起金信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在无所事事中寻找着归宿,在沉默无言中追求着寄托。他想起了那些他寻找着阴间使者的转世却又刻意回避的日子,明明是一张永远不会忘记的脸,明明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他却仍然来来往往寻找了三十年之久,甚至最后还不是他找到对方,而是对方接近了他。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回来,即使没有记忆,即使没有人格,但是唯独感情是不会轻易就被时间磨灭的东西。


 


金信参加了李赫的葬礼,穿着很正式很正式的黑色西装,打着规规矩矩的领带,就好像是阴间使者一样俗不可耐。在出殡者登记簿上,他用有力的自己工整地写下“金信”二字,李赫这一世的父母询问他是谁,他笑着回答说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重案组的女同事认出了他,将他带到队伍的最前端,然后将一束百合放在他的手上。


 


那一天天气很好,没有乌云笼罩,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大雨,太阳的清光照射在墓碑的照片上,折射出的光都似乎给黑白照添上了些许色彩。


 


回家的路上他去了他总是去的那家商店,买了几盒牛肉,然后像是还在等待出任务未归的刑警一样,又买了一些蔬菜和酸奶。


 


他走下超市出口的阶梯,迎着落日准备往家的方向走,却在转身的那一刹停住了脚步。熟悉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缓缓朝他走来,不曾改变的面孔上是不曾改变的漠然的表情,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沾染着血迹的警服,引得行人纷纷侧目,那人却熟视无睹地往前走去。金信站在原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在对方平淡无波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然后那个影子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浅薄。而他在对方没有停留地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警官大人今晚有约吗,没有的话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他转过身,对方也转过身看向他。他举起了手中的购物袋在两人眼前晃了晃,透明的袋子最外侧露出来的是一盒草莓味的酸奶。


 


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也没有对他的邀约做出任何反应,就只是这样看着他,目光中甚至不含一丝打量。金信举着购物袋很久,久到手臂都酸麻了,对方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抱歉。”金信松开对方的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是我认错人了。”


 


喜悦和悲痛在心里共存,他提着塑料袋的手用力到泛白,故作平淡地转身往前走去,却在下一秒被人用力拉住了衣袖。


 


“你的名字……”


 


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叫金信来着吗。”


 


 


 


 


Fin.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






「后记」


这次的后记大概就说一些文章的细节。


其实李赫一开始就能看到剑,所以一开始对于鬼怪的态度就是好奇与特殊的,一连串自然的接受鬼怪的殷勤的行为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然后也点明了在这里面鬼怪一开始就是喜欢使者的,至于他到底是喜欢使者还是喜欢李赫的这个因缘问题我就不说了这个你们还是自己理解吧x


然后文章里面的确是鬼怪喜爱的程度大于李赫,但是最后李赫还是选择相信鬼怪并接受了拔剑的决定,在那一刻也许可以是说是他真正爱上鬼怪的时刻。


然后结局属于半开放式,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个结局到底意味着什么欢迎大家和我探讨x顺便提醒一句其实这个结局很有深意x


再然后关于结尾这一段有一点要特别指出,当时写的时候因为有结尾意境塑造的说法,所以有些话不能写的太繁复,然后就发现这里写的很不清楚,这是我文笔还不够成熟的表现,现在我也暂时不知道怎么往上加,所以就在这里解释一下,以后会更努力的。嗯这个点就是肯定有很多人会奇怪为什么金信在以为李赫不记得自己的时候居然选择离开,嗯其实是金信也知道李赫是刚刚归来,并且他以为对方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对方毕竟也是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对一些事情还是有自己的经验和记忆的,也有能力自己生活下去,所以金信不想一开始就给对方心里负担所以暂时装作不记得,但是凭他的性格肯定过一个拐角就会按耐不住往回跑了吧x【笑】


嗯这个故事写得其实不能算是最好,但是是我这么多年以来写得最舒心也是我最爱的一个故事。还希望大家有意见有疑问就说出来w不论是对人物描写还是剧情都可以探讨ww探讨才能进步嘛w


最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ww


然后大家不要叫我太太了叫圈就好qwq
Niyo只是笔名,我还是更喜欢能叫我圈qwq



                 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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