侑kill

Prince Charming sing to me.

「余陳」 I'm fine (END)-中

糖呢就兩茶匙:

當余文樂醒來時天早已大亮。這個房間向陽,百葉窗被拉了起來、陽光直接灑在床上。身邊並不見陳冠希,屋子裡靜悄悄地,他想起昨晚陳冠希迷迷糊糊說今天有課,大概一早就出發了。


起床洗漱完畢,余文樂出來在餐桌上看到一串鑰匙壓著張紙,陳冠希在上面簡單寫了他就在附近的NYFA上課,要傍晚才回來,讓余文樂帶著鑰匙到外面吃飯走走,下午再聯絡。


余文樂把鑰匙捏起來又放下,他並不打算出門到哪裡走走,衹想在這屋裡好好待著。可他又想找點事情幹——環顧四周、還算整潔,想起昨日換下的衣服還未洗,於是決定洗衣服,還順便把浴室也清潔一番。做完這些功夫後,他感到有些餓,可是雪櫃裡除了飲品外衹有一些醬料。


“這個人……”余文樂有些不滿地喃喃。之前陳冠希在MSN上說自己在這邊學會多懂得照顧自己,他還信以為真——看來,兩個人根本沒用同一個標準判斷。


衹好換了身便服到Whole Food去採購食物。他也很久沒有下廚與陳冠希一齊吃飯了,回想舊時還頗令人懷念。然而要在一間美國超市買齊一頓粵菜所需的食材還是比較勉強的,余文樂邊逛邊回憶陳冠希的口味偏好,根據能買到的食材定了幾個菜式,又另外買了些零食水果,才滿意地提著購物袋回到住所。


差不多是下午茶的時間他接到陳冠希的電話,問他有沒有吃飯——彼時余文樂正在等鍋裡的瑞士雞翼“上色”,遂想起自己自超市回來後顧著做晚餐的準備功夫,連本來是因為肚子餓才出門買吃的這件事徹底忘記了,不由笑著說:“本來要去吃的,你現在說起、我才知道原來還沒吃。”


陳冠希在那邊不悅地嘟囔了幾句,催促他趕緊去吃點東西。「費事餓壞人家兒子。」


“人家兒子?這麼生疏是吧,現在人家兒子在你家煮飯給你吃喔。”余文樂存心打趣道。


電話裡靜了一下,接著聽到他有些不自然地哼了一聲。「我要回去上課了,你記住吃東西,拜拜。」


余文樂笑著聽著那頭掛了電話,搖搖頭,伸手從旁邊的購物袋翻了翻,掏出一個方便包裝的忌廉麵包、就著準備用來做沙律的優格吃起來。


冷藏過的優格仿佛比原來更酸,同忌廉麵包一起吃很快便覺得膩。他卻停不下口,吃得更香。


 


 


今天的課程仍然是Scene Study。每個人以抽籤的方式獲得一個場景,再由講師分派角色結合場景表演。這次陳冠希被分派的角色是一個孤兒。立刻有同學按著他的肩膀笑道:“你這麼瘦,角色非你莫屬。”


幾分鐘後,這位體重超過二百磅來自雪梨的同學,卻也被分派到做孤兒。他向講師抗議,“即使在這個大好時代,也不會有我這樣身型的孤兒吧!”


“哦,是嗎?你怎麼會有這樣的看法?”講師饒有興味地反問。


“沒有家、沒有親人,這世上一切一切、對孤兒來說都是不安因素。”


“你的根據是?”


“Oliver Twist.  ”


講師大笑。“孤兒衹是一個人在社會上眾多身份的其中一個,這不意味著他的人生衹有童年,而未來的世界不存在他的位置。”


之後講師拍了拍手掌,叫第一個同學上臺表演。


陳冠希讀畢手中衹有寥寥數句臺詞的場景描述,若有所思地環胸托腮看著臺上的演繹,有些朦朧的想法漸漸如剝繭抽絲般清晰起來,嘴角隨之揚起微笑。


“Chen,到你了。”


陳冠希挺直腰杆,一步一步緩緩踏上臺。他的目光隱隱有些遊移,這便不再是一個舞臺,而是由此刻他這個靈魂支配的時空。他用自己的節奏去左右別人的呼吸,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三五分鐘的戲完了,他蹬蹬蹬下臺來,觀眾還未回過神。他坐到位置上,把自己慢慢抽回來。


講師首先鼓掌,其餘同學也以熱烈掌聲表示欣賞,陳冠希這才鬆口氣笑出來,大方接受讚美。


課後他準備離開前卻被講師叫住,二人並行幾步,講師停下來一臉嚴肅地對他說:“Chen,我讀過關於你的報導,這也許是個艱難時刻,但也可能是最好的時候。”


陳冠希有些不解地看著這位老先生,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現在是機會教曉自己在現實中尋找考驗自己的遊戲規則。全新的、有別以往的。你會學得更多,獲得更多。”


“考驗自己的遊戲規則?”陳冠希重複問道,不得其解。“我該怎麼找?Sir,目前每一步對我來說都是考驗。遊戲規則?我知道,但是,我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那麼機會自動來到你面前嗎?消極和被動都很容易,但同時你也不必再對自己對外界抱有任何期待,你就坐在原地,等別人發現你、關心你。”


“不,那實在太……”陳冠希不住地搖頭,低落地長歎一聲。“我無法接受。”


“但你並非沒有那樣想過,對嗎?那是一部分的你,即使你不接納,依然是你。你要面對愛自己,才會得到其他。”


“我在努力……”他輕聲說,接著苦笑。“真的,每天我看著鏡裡的自己,這是我,我需要改變這裡,需要保留那裡,為什麼改變、為什麼保留,也許有天我會更愛這樣的我,現在還遠遠未夠。”


講師搖了搖頭,聲音變得更溫和。“不是未夠,你衹是還未發覺罷了。剛才你在課上的表現,你該為自己感到驕傲。”


陳冠希怔了怔,抿嘴低下頭,淡淡地笑了。


他仍是渴望舞臺的。衹要給他一個機會,哪怕耗盡所有衹得一瞬間、但求發光發熱發亮。


“無論飾演誰,你用你自己毫無保留地去解讀他、成為他,我作為觀眾亦能感受到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以及你自身的熱忱。你知道嗎,做一台戲最動人的地方大概就在於此——你想要去計較、卻又來不及計較,這是你、又或者不是你,這是真的、也許其實是假的——我衹能被牽著走,心為之傾,神為之摧。”


 儘管聽後很是高興,陳冠希仍有絲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已去到這麼好。對於自己的演技他是有一定的信心,但能得到如此大的認同,卻是前所未有。他甚至認為這份贊許包含更多鼓勵的成分。


“我想或許我還可以做得更好。”他沉吟了下才說。


“當然。等到你生命走到盡頭倒是可以稍微去評一下哪個才是最好的。”講師微笑起來。


陳冠希頓時揚眉失笑。“哈,這麼久以後的事情……”


“沒錯,因為離現在還很遠,所以你可以暫時不必去想。千萬不要說服自己去waiting,take action,你才不會更加下沉、更加不敢面對。Chen, you must face yourself in yourperspectives, and you oughta love yourself. Make people see it.  ”


咀嚼著講師的話之涵義,陳冠希認真地點點頭。講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與他道別。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往返家的方向繼續走。


走到聯合廣場時,他突然想自己一個人待一陣,便收住步伐,在一處坐下。


有一段時間他下意識地逃避思考。無論怎麼想都找不到出路,無論想什麼都一樣絕望——現在看來,更加像是認真思考會使他看見不喜歡的自己。哪怕再沉下心來去想,卻也像不知怎樣好好去看待一件事情、或者一件物體。這分明是每個人都會經過的階段。它是錯的嗎?它是不正常的嗎?他因這個行為而受千夫所指,那些鋪天的罵責甚至比他能承擔的多更多,他不知該如何去面對及處理這個過程。


每一日都是煎熬。他險險捱過一日祈盼這將會是最後一日,卻總是落空。這一件事猶如沒有盡頭的夢魘。他被迫看清自己,看清現實。曾以為個人選擇與人無尤,但身處這個社會怎可能撇脫得如此絕對?這般態度必會傷人,或者某日自己也會被傷得更深。


但這是不是就能是非黑白清晰斷定呢?人人坐在家中,不必做什麼,被電視報紙網路引導去看去聽去click,就可基於源源不絕提供的或真實或虛假的訊息作出輕浮評論。誰又介意會不會摧毀那個人,能有這種力量才更加好。


而他甚至不能再憤世嫉俗。就讓他被摧毀吧,他曾這樣想。卻無意看到媽咪背著他一個人哭,從小這樣的情景已看過無數次,但這一次,他知,是因為他的緣故。 


他忍不住獨自外出痛哭一場。他想媽咪察覺了他不愛自己,並為此傷心。媽咪選擇了他,他卻任由破壞,媽咪仍是愛他的,他卻想放棄愛自己,這樣浪費媽咪的愛。


陳冠希感覺到回憶令自己的心跳變得很急,他換了個坐姿,靠在樹幹上。看著喧鬧的人群,歎出一口氣。


對於這件事他不會用“早知”去逃避現實。但他作為同樣的受害者,卻被貼上標籤橫加指責,他已承擔理應承擔的部分,但未夠、遠遠不夠,他不願意為充撐場面去成全他人希望的一個“體面的負罪退出”,那將永遠停這個不開心的點上,再無轉圜。自己的尊嚴,衹會來自自己給自己的肯定,來自別人的、很多時衹會是“否定”。


如講師所說,“教曉自己在現實中尋找考驗自己的遊戲規則”——他想自己有點明白其鍾意思了。等待衹不過是敗在鬥不過自己的無力感上。他早不是那個常把“我還年輕,大把貨在手”滿不在乎掛在嘴邊的十八廿二半成熟小青年,也不願用自憐去包裝不負責任的行為。事實上,他已花費過不少時間封閉自己在過去企圖用misery去帶過一切,不走出來、卻衹會更痛苦。Can't outrun hisskeleton, he must face it and embrace it.他必須放開向前走,學習愛自己,才得以飛得更高。


就當這是大病一場,或許來年還會慶倖來得及時,因曾經這一遭而令自己有所得著。


心變得很平靜。他又再耽了耽,才慢慢站起來朝著租住的公寓的方向慢慢行去。


 


陳冠希才剛進門,身穿圍裙的余文樂探出頭來埋怨說,“這麼遲。”


他輕輕地聳肩,走到房間裡,拿了衣服經過廚房去盥洗室時道:“我先洗個澡。”


“洗好就可以吃飯了。”余文樂邊切生菜邊說,陳冠希嗯了一聲,便進去洗澡了。


余文樂抬頭看了一眼盥洗室的門,皺了下眉頭,自言自語低聲說:“搞什麼這麼down。”


等他擺好餐具時,陳冠希已洗好出來了。隨手擦了擦頭髮就把毛巾放到一邊,坐在椅子上笑笑地指著桌上一大盆沙律問:“什麼來的?”


余文樂見他仿佛開朗許多,也放下心來,“YogurtSunshine.  我獨創的。”


“What?Sunshine? 是生菜嘛。”陳冠希樂了,用餐叉挑起一片生菜,“我第一次見人用yogurt加生菜,喂,我要不要先吃好胃藥再試啊?”


“OK,你,不要吃了。叫外賣或者出去吃,隨你。”余文樂也拿起餐叉打落陳冠希的叉子上那片生菜,黑臉道。


陳冠希看看掉落的生菜又看看黑臉的余文樂,放下叉子繞過餐桌挪到他身邊,笑著用肩膀頂了頂他,“喂,這麼小氣呀。”


“是啊,我一向都這麼小氣呀,怎樣?”余文樂哼了哼。


陳冠希忍住笑,轉身打開雪櫃拿出一罐可樂,“那請你喝汽水囉。”


“汽水是我買的。”余文樂接過可樂拉開拉環送到陳冠希的嘴前,陳冠希下意識地往後一躲,看清楚是可口可樂,又抬眼看余文樂。


“還不敢喝?”


陳冠希唓了一聲,就著余文樂的手喝了一口,然後皺眉說:“我還是鍾意百事。”


“哦,那明日買。”余文樂笑著說。


“你剛才不還在扮生氣嗎?”陳冠希故意斜睨他,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見到你喝可口可樂,我什麼氣都消了。”余文樂灌了一大口可樂,還顯擺地朝陳冠希做了個乾杯的手勢。


陳冠希激得伸手要去搶可樂,卻被身坐高腳凳的余文樂一手擋住,可陳冠希左撲一下右撲一下很快讓余文樂也坐不穩了,他不得不將可樂放在連著餐桌的架子上,跳下椅子抓住陳冠希的雙手。


“我腳有傷,你這樣搞我說不定會跌死!”


“你傷在哪裡?”陳冠希低頭想要檢查余文樂的腳。


“腳趾。”余文樂咧嘴一笑。


“去死吧!”陳冠希馬上一腳朝著他的腳背用力踩去。


余文樂也不縮腳,反正陳冠希穿的是泡沫膠拖鞋,沒有任何殺傷力。他的手還抓著陳冠希的手臂,但力道放輕了許多。


踩完余文樂卻未見任何反應,陳冠希有些狐疑地抬頭,正對上余文樂帶著笑意的雙眼,他的眉間輕輕摺了一些、想這個人的大小眼還真是越來越嚴重了。


“你在想什麼?”余文樂問。雖然他知道陳冠希一定會回答他完全不想聽的話。


“你越來越大小眼。”


果然。余文樂看著陳冠希直率的臉從心深處湧出一股無力感。


“那你知不知我在想什麼?”他又問。


“沒興趣。”這次陳冠希答得更乾脆。目光還立刻移到餐桌,明白表示自己餓了。


余文樂用一隻手把他的臉扳正來面對自己,欺上前、啞聲道:“我想咀你。”說完便吻了上去。


陳冠希其實很不喜歡人用手去扳他的臉,但偏偏余文樂這樣做時他又無法拒絕、甚至脾氣都發不出來。


這一吻極溫柔,幾乎可以說是小心翼翼。二人專心地廝磨著,遲遲不願跨界深入。皆因每一次見面都像是一個重新認識的過程。明明彼此已不能更熟悉,卻仍對開始的碰觸心生怯意,也許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也許上一次已是最後一次,又也許下一次,你看我、我看你,誰主動?


最終還是陳冠希擺脫余文樂的手,環上他的肩膀,帶領這一吻去到更深境地。余文樂暗暗一笑,以雙手摟住陳冠希的腰讓他更貼近自己,享受他難得的主動與癡纏。


感覺到余文樂的放鬆,陳冠希稍微退開一點睜眼想看看他,卻還未看清就被他一個熱情激吻迫到不得不重新閉上眼睛。這次余文樂的手亦不安分起來,輕易將陳冠希的背心撩至胸上高處,然後遊移著伸入其牛仔褲內。


陳冠希喉嚨咕噥了幾聲,用手把余文樂微微推開,“不如食飯先啦,我好肚餓。”


“我也餓著呢。”余文樂又湊前去,一副賴皮的樣子。


陳冠希看也不看直接用手把他的頭揮開,用力捏他的手逼他鬆開。“我要食飯。”走到餐桌前坐下,忽然朝仍站在原地的余文樂調笑道:“等我食完俾你食。”


余文樂嘖了一聲,這才到餐桌旁落座,拿起筷子輕輕敲了下陳冠希的手背,“玩火呀你。”


陳冠希瞟他一眼後垂眸微笑。“咦,有我鍾意的瑞士雞翼,thank you. ”


“你看這裡哪樣不是你鍾意的。”余文樂用筷子在半空點了幾下,看著他。


“嗯……”陳冠希啃著雞翼一邊看著桌上的菜一邊點頭,最後目光落在沙律上,用空著的手指著說:“這個我不鍾意。”


“喂,你夠了喔。”余文樂瞪起眼睛。陳冠希見狀卻笑了。“這樣看你更加大小眼了。”


“哈你個人呐……”


陳冠希乾脆拿起塊雞翼塞住他的嘴,“快點吃吧,煮得這麼辛苦。”


忍不住笑得開心,余文樂咬著雞翼拿過陳冠希的碗,替他盛了滿滿一碗飯,“最少要吃兩碗,不許剩。”


“得。”陳冠希應得爽快,衹是他邊吃著又說:“我好想吃瑞士汁炒牛河跟牛展治同上湯魚腐啊。”


余文樂瞥了他一眼,“返去不就有得吃。”


陳冠希不接話了,端起碗吃吃笑個不停。“我是說馬上就想吃到。”


“你又不是慪仔怎麼這麼煩。”余文樂白眼道。


陳冠希沒聽過這個說法,好奇地問:“什麼是‘慪仔’呀?”


“就是毆打你個仔的簡稱。”余文樂一本正經地解釋。


“‘毆打你個仔’?”陳冠希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打完就去吃東西嗎?”


余文樂險些就噴飯了。他知道即使是廣東話陳冠希也有很多聽不明白的時候,如果向他解釋的話哪怕是玩笑他也會認真接收。“嗯,打人要消耗體力的嘛。”


“去死吧,騙子。”陳冠希抓起啃剩的骨頭扔向余文樂,他當然知道自己被耍了。


“幾時學會喜歡咒人死。”余文樂悻悻地說。


“Sorry. ”陳冠希很快道歉。余文樂還來不及驚歎,他就接著說:“因為知道有的人咒極都死不去。”


“好,萬一我不幸遇難我知道真凶是誰了。”余文樂用筷子敲了敲陳冠希的頭。


“哼,so what? 有仇沒命報。”


“這個時候你中文又講得這麼好了?”


…… ……


這一頓飯吃了好幾小時,說話比吃飯多。也許是二人很久都未試過像這樣抬杠了,才一發不可收拾。記得最初面阻阻時,沒營養的鬥嘴、甚至更加無內容的挑釁,你來我往誰也不肯先停。往後瞭解愈多吐槽的範圍也愈大,可是到了某一日,處出默契來了,小朋友似的鬥嘴怎麼還會做?偶爾悵然若失像少了什麼,想破頭亦想不出究竟,到今天過足嘴癮,才恍然大悟。


一齊洗完餐具後二人到陽臺抽煙。陳冠希懶骨頭的本性又露出來,才站了幾分鐘就乾脆靠著陽臺坐在地板上,余文樂看了看他,忍不住去推他肩膀。“起來啦,剛吃飽。”


陳冠希沒理他,頭一歪靠得更舒服的樣子,眯著眼睛抽煙,也不說話。


余文樂見狀也蹲了下來,緊挨著陳冠希,把煙抽完,才問:“好些了?”


陳冠希瞥了他一眼,笑笑。“你覺得我不好嗎?”


余文樂一時之間也不識應答,衹定定地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最終輕歎一口氣。“衹有你自己知道。”


陳冠希吐著煙霧,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OK啦,so far so good. ”


余文樂伸出手去握他的手,沒再追問。


“這半年來,很多人都問我好不好,就算不問,那行為態度也問了。”陳冠希失笑道。“搞得我也開始懷疑,我究竟是算好呢、還是算不好?如果我覺得OK,可能要惹來好奇,是不是故作鎮定;如果我覺得不好,又來勸慰……其實沒有那麼差,也不像我表現出來那麼好,中中間間,可能稍微偏好吧。”


余文樂任由他斷斷續續地說,衹是默默地抽著煙,感受著肩膀上的體溫及重量,心情平靜。


“我也很想回家。”過了一會兒,陳冠希說出這一句話後,再也無話。余文樂等了許久,見他既不繼續說也沒有繼續點煙,遂開口:


“家,想回就回。”


陳冠希低聲笑了。“是你才這麼講。”


“我有講錯嗎?”


“沒有,我也是這麼想。”頓了頓,他續道:“衹不過,他們說還要再等一等。OK,可能現在我也未準備好去面對工作,但是我連回家的自由也沒有?很……ridiculous你明白嗎?”


余文樂握著他的手緊了緊,並朝他又靠緊了些。


“我在這邊很relax, 但我不可能這樣過一世。其實……講到尾,還是有點害怕。”陳冠希歎出一口氣,抽出手抹了把臉,有些洩氣地說:“劉偉強講得對,有些事要交給時間。即使我覺得我沒時間了,事實上現在我最多的就是時間,哈……”


“有時間也好,沒時間也好,衹要不覺得被浪費,就夠了。”余文樂輕聲說。


陳冠希聞言轉頭看他,然後笑著點頭,“有道理。”


二人又靜靜地坐了很長時間,看著遠處的燈火或明或滅,即使有什麼話想要說也覺得不必說,至少在此刻不必明說。


 


** *                                                                            ** *  


 


毫無疑問經過那晚之後余文樂和陳冠希的關係已陷入僵局。即使在一些公開場合不得不攬頭搭肩強裝歡容,公事之外,不小心對望一眼都覺得哪裡頓時刺痛,實在折磨。彼此都覺得自己受了傷害,這是難以調解的分歧,唯一的共識則是——離那人愈遠愈好。仿佛逃避已是可以作出的最大努力,明知糾纏避無可避,卻寧願自欺欺人,亦不忍手起刀落。


 衹可惜香港地太細,娛樂圈太窄,即使一個逃去最東一個避去最西,走走停停再望一望,怎麼又見他在面前,眈前眈後無言以對,恨不得就地消失算罷。


陳冠希用力地吸著手中的香煙,有點不知要做什麼才合適的煩躁,面前翻譯好的劇本已被翻得有些皺,他猶豫地伸出手,又揭開一頁匆匆掃了一眼,然後推開。“Fuckit! ”他咒駡著拿起手機,跳起來撥通經紀人的電話,在房內急急地踱著步,對電話那頭大聲說:“你同他們講,我接。其他你安排吧。”很怕自己又反悔,乾脆把收了線的手機丟得遠遠地,就地坐了下來。


其實最初黃精甫跟他講這個故事時,他已產生極大興趣,仿佛一頓晚餐之後就可見到Turbo在自己腦海裡嬉皮笑臉地轉來轉去,撩是鬥非。他知道自己絕不會為這個角色反悔,唯一的遲疑,是來自聽到對手拍檔屬意余文樂之後,想著他又未必答應未必有期沒什麼好擔心的,嘴卻不聽使喚地說出:“我想再考慮考慮”——要“考慮”什麼?根本沒有考慮的需要。


後來得知余文樂也是幾乎同時答應出演這部戲,陳冠希反而釋然。他們對待工作的態度都稱得上專業,衹差把“專業”二字紋在額頭上時時警醒自己了。


開鏡拜神那日陳冠希遲大到,雖然客客氣氣地說不好意思,但臉色實在不好看。曾志偉見此問其緣由,才悶聲悶氣答:“被狗追。”


“都慣了吧?”曾志偉打趣道。


“慣?”陳冠希抬起頭來反問,眼看就有無數粗口要從嘴裡噴出的模樣,最終還是咽回去,哼了一聲。


曾志偉大笑,推了他一把,說:“準備拜神了,等下跟我們去食飯,再有狗來我叫人打出去。”


陳冠希這才掃去壞情緒,又笑嘻嘻地縮起肩膀靠著曾志偉走。


神台前已經站了一排人,余文樂也在其中。曾志偉一邊問吉時到了沒一邊說Edison來了,這時余文樂回頭看了他一眼,後便轉過頭去。


陳冠希不以為意,隨便挑了個邊角位站著,仰起頭看天上的雲直發呆。片刻後被劉德華拉去前排預備上香,才抖擻精神。


他與余文樂一組。周圍都是記者,此起彼伏地叫著二人的名字,快門聲響不斷,他抿著嘴唇全神貫注地盯著神台的某一點,嗅著烤乳豬和香以及汗水混合的奇怪味道,有板有眼地完成拜神。


將香插入鼎時,陳冠希聽得一聲輕輕的警告:“小心!”


他疑惑地回頭,與此同時感覺手背一燙,然後便見余文樂用手指彈開那截還在燃燒的斷香。


陳冠希這才覺得有點痛地甩了甩手。


“用水淋一淋吧。”余文樂說。


“哦。”陳冠希便轉身走開去找水。在找的過程中他又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可能有些不妥——譬如表情不太好,旁邊那麼多記者,被影下又會大作文章了——唉,真煩。


他隨手拿了樽礦泉水倒了些在手背燙紅的位置,然後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遠處余文樂已被記者團團包圍在接受採訪,他想了想,放下水快步走過去,果不其然立即被納入包圍圈,混亂中他趔趄著撞了下余文樂的肩膀,被其拽著手臂扶穩了,二人都沒有看對方,卻笑得友善溫和,被無數菲林記錄在案。


拜神儀式後是劇組午宴,幕前幕後浩浩蕩蕩幾十人,給媒體影相採訪交代過之後,關上門來狂歡。幾杯黃湯下肚,哪裡還顧上前輩後輩老闆工仔這些社會關係,恃醉盡訴心底話,至於後果計或不計,衹待酒醒後再說了。


席中陳冠希和余文樂尚算清醒,縱使都已喝到面紅紅。陳冠希是不想醉,因記掛住當晚還有一個友人Party,屆時勢必喝到斷片,當然不情願提前於酒精中陣亡。余文樂則是不敢醉,下午還要到電台吧錄廣播劇,之後是進廠錄一檔綜藝節目,再之後是兩個雜誌採訪,哪裡有時間和機會托身給酒醉一了百了呢。


但二人又都對保持清醒感到無所適從——實在找不到話題來打破沉默,或是根本不想開口說話。


事到如今早已沒了你來我往抬杠的愜意情趣,惟恐一開口便說出什麼蠢話,輕易洩露太多真實想法,連自己也不懂如何收拾,不如乾脆扮出餘怒未消,閉著眼由著僵局一直維持下去罷。


怎麼這樣幼稚。又不是十六歲。


當年劉偉強對他們說的話又在二人腦中浮現,都覺好笑,同時亦覺心酸,恨不得就當十六歲,興許能找到其他更直接有效的解決方法呢。


余文樂將一根銀絲菜心夾到碗裡,再放入口中,食之無味地咀嚼著。這是突然聽到身邊人拉長語調,慢吞吞地開口:


“其實……”


余文樂立即回頭看著陳冠希,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陳冠希見他認真的表情,卻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了——連用英文也說不上來。


“沒事了。”他衹好說。


余文樂倒像了然於心般地點點頭,然後放下筷子,佯裝看看時間,一邊從座位上站起來一邊說:“夠鐘去電台了,我走先。”


“慢走。”陳冠希的態度亦客套起來,並沒有抬頭。


嘈雜中隱約聽到余文樂跟監製導演以及劉華學友等說不好意思有工作要先走一步,他撇撇嘴,將自己杯中還剩少少的紅酒飲盡。


又過了一陣,陳冠希聽到自己旁邊的椅子有點動靜,他好奇地扭頭,衹見本應已離開的余文樂將半個身子趴在椅背上,幾乎要貼著他的耳朵說話:


“我知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陳冠希挑眉。覺得新鮮,連他自己都未曾搞清楚呢。


“這一開始就是錯。”余文樂無甚表情道。視線停在陳冠希喝空的酒杯上。“一步錯,步步錯。”


陳冠希啞然地看著他,還在費勁地消化他的話。錯,的確是錯——好比說這個遊戲幾時開始出了錯,但竟然是一開始便錯?他真的未想過。


“你好自私。”余文樂冷冷地拋下這句話便乾脆地離席。陳冠希原本還在為其前言整理頭緒,聽到這話立刻火了。


這麼被人兜口兜面的斥責,這個人還是余文樂,他被激到發笑——他明白了,所謂“錯”,所有“錯”,都已被歸到自己頭上,可能自己都已經成為了錯誤。


陳冠希環顧了一下餐桌,繼而忿忿地把余文樂剩下的半杯啤酒喝光,把空杯子重重放回桌面,他拿出手機撥通余的電話,回敬道:“余文樂,你是玩不起還是輸不起?”語畢立即收線,卻仍覺滿腔惱怒。


余文樂那廂對此沒有給出任何反應,陳冠希強迫自己收拾心情,投入工作與玩樂之中。當晚的party他喝到爛醉,事後聽朋友說起他跟同樣爛醉的李璨琛抱在一齊又哭又笑,他沒有任何印象,而自己的限量版牛仔褲上無端多了些洗不去的污漬和一個破洞,更教他煩躁。


他憑什麼說我自私呢。陳冠希每思及此就咬牙切齒。


很快到了電影開鏡的日子,二人不和的傳聞被再度炒起。這次倒像是比任何一次都要真了,面對傳媒的追問,陳冠希輕描淡寫地帶過,也不吝贊詞地提起余文樂的戲份,衹是那表情忘記掩飾,那顯然“有發生過”的不悅表情。


余文樂對此是有心無力,惟更加投入到拍戲中——入了戲,陳冠希便會掛著真切的笑容搖搖晃晃地在他身周圍打轉——衹怕是太過入戲,連明明是Turbo對翼仔而非陳冠希對余文樂都分不清了。


大概身體的負荷永遠及不上精神的強大,哪管余文樂再恨做,體力不支也枉然。加之原本身體質素也不是很佳,連日拍戲趕通告的勞累使他昏倒在拍攝現場,再度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已身處醫院。床邊站著的是副導演,見他醒了,關切幾句,便要趕回拍攝現場繼續忙碌。他連動也不想動絲毫,闔上眼又睡去。


直睡到聽見不屬於自己電話的鈴聲急急響起,響了許久也等不到人來接。余文樂睜開眼左右看了看,病房內除了自己再無他人,究竟是誰的電話呢?


停了一陣,鈴聲再度響起——此時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步伐越來越快、是朝這邊來的,接著是病房門被輕輕扭開又輕輕關上,電話終於被誰接起。


“Hey, i've told Steffi that i'm not going. 嗯,嗯,是啊我同她講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陳冠希講完電話轉過身,見到余文樂已經自己坐起來眼定定地看著他。


“你餓不餓?我買了粥上來。”陳冠希拉了張椅子在床側坐下,伸手去拆先前放在床頭櫃上的熱食袋。


“我想食湯腩面。”余文樂倏地說。


“吓?”陳冠希聞言抬頭,怔怔地樣子。“你真的想食?你要食哪家的?”


余文樂是真的很想吃湯腩面,衹是看陳冠希這副表情,又覺吃什麼也可以抵得它了,於是搖搖頭,輕聲說:“既然你買了粥,就食粥吧。”


“哦。”陳冠希又低頭繼續拿出熱食以及一次性餐具,然後調整好餐桌的位置,將揭開蓋的粥碗和湯匙擺在上面,示意余文樂可以吃了。


“你呢?”


“我吃過了。”陳冠希坐回椅子,俯身一手支在膝上托著腮,似乎有些困倦。


余文樂這才一口一口慢慢喝起粥來。


陳冠希望了他好片刻,方帶點遲疑地問:“你沒事了吧?”


余文樂回以他一個很淺的笑容,“睡飽就沒事。”


“沒事就好。”陳冠希自然對余文樂的說法持有懷疑,但他也確實不很清楚余文樂的狀況。醫生說是過度勞累導致體力透支,倒不像有多嚴重,藝人工作一向如此辛勞,若然體質不夠強健,衹怕也是個頭痛的問題。


余文樂把粥喝完後,見陳冠希兀自低著頭撥弄著手腕上電子錶的塑膠錶帶,實在很孩子氣,便開口:“喂,你還不回去?”


“留你一個人在這裡?”陳冠希頭也不抬地反問,接著搖頭。


“你怕我有事?”余文樂隨手從旁邊拿了一個橙,又如願找到了小刀,漫不經心地削起橙皮來。


“我怕你怕!”陳冠希答得理直氣壯之餘還帶點嘲笑的味道。余文樂不同他計較,繼續問:


“誰著你來的?”


這下陳冠希抬起頭來,不惱也不笑,認真說:“拍完不就過來看看囉。”


余文樂手上的動作有了兩秒鐘的停頓,後又突然急忙起來。還要一邊想接著說什麼好,結果等到橙都削好也沒想出話題,便剝開一半橙分給陳冠希。“吃吧。”


陳冠希接過,道謝的時候突然笑了笑,不知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而笑容就那樣一直保持在面上了。


衹覺自己仿佛也被感染了好心情,余文樂咽下一口酸酸甜甜的香橙味道,狀似不經意地說:“那日有個人打電話給我,聲大夾惡問我,是玩不起還是輸不起——”


陳冠希先是一愣,反應過來立即打斷道:“那日都有個人罵我自私呢。”


余文樂想說我可沒罵錯你,又覺得一定會惹他發火,這就不是他本意了。“那晚在車裡……對唔住,我無心的。”


料不到話題轉得如此快,陳冠希又過了幾秒才理解余文樂是指數月前的不愉快事件,臉色沉了下來,直不想回憶。便不再說話。


“如果你繼續當是遊戲,我想我真的玩不起。”余文樂說得很慢,語氣近乎低沉呢喃。“因為我知我輸不起。”


這次陳冠希很快明白了余文樂的意思,他變得有點局促,不知如何應付這種情況。他不確定余文樂是否在要求一個guarantee,他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提供這樣的guarantee——或許余文樂說的對,他很自私。


余文樂雖早有預備,但看到這副模樣的陳冠希,不期然仍覺心淡。“我是講我自己,你不用這麼害怕。”


“我沒有害怕。”陳冠希嘴硬道,語畢煩躁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自顧自繞了兩圈,最後站在病床尾雙手插袋,卻不敢對上余文樂的視線,低著頭說:“阿樂,就好似你講的,我覺得……something went wrong, 但我不知道是開始還是中間還是哪裡,不過……唔……ithink i didn't takethis relationship as a game, you know? 我沒有。我是說真的。”說到這裡,他鼓起勇氣抬頭看余文樂。


余文樂索性爬到床尾,靠近陳冠希,發現他並未退避,便抬手輕輕撫摸他的臉,說:“我信你。”


陳冠希衹是垂下眼瞼,動了動嘴唇卻並沒說話。


余文樂於是傾前身子親吻他。什麼不快也在這溫存的一吻中被忘得一乾二淨。錯又何妨?就是因為知道錯,方更按捺不住飛天遁地的快樂。多麼情願攜手於暗地裡共嘗禁果,一錯再錯。


 


 


** *                                                                            ** *  


 


余文樂坐在落地燈旁的木梳化上,粗略地翻看著陳冠希剛帶回來的一本童話書,偶爾抬頭留意他收拾行李的進度。


以前有過一起出埠工作的機會,親眼目睹陳冠希原本內容整整齊齊的行李箱頃刻間變成一堆難以分辨的物件,而罪魁禍首就趴在其中念念有詞地尋找目標,結果越翻越亂,最後自己跟自己生起氣來隨手撈了幾件去更換,把浴室門關得震天響,不知道還以為是要出氣給誰看。


而現在陳冠希正在把地毯上小山似地完全混在一起的衣服褲子鞋子配飾書本電子產品分別整理進行李箱裡。


“真的不要我幫手?”余文樂第五次問。


陳冠希拿起手機回了一則SMS,好脾氣地答第五次:“真的不要。”


“但你已經揀了四十分鐘,怎麼還有這麼多?”余文樂指了指那堆小山。


陳冠希朝著他指的方向瞟了一眼,撓了撓腮幫,遲疑地說:“我也不知道。”


余文樂翻了個白眼,從椅子上起身,拎起一件襯衫剛要摺,卻被陳冠希搶去——


“你別動啦,我自己來。”見余文樂又彎腰去揀,忙推開他。“嗱,我發脾氣的。”


“幹嘛,好似藏了見不得人的東西。”余文樂打趣。


“唔,我衹是喜歡自己揀。”陳冠希把波鞋用膠袋封好放進行李箱,開始摺牛仔褲。


不得不說有時候他這點無聊的小堅持真是教人沒由來地恨得牙癢癢。


余文樂索性坐在地毯上,從小山中拉出一截襯衫袖子說:“這件我也有,”又推開一條牛仔褲管續道:“這是下季的新品吧?我也收到了呢。”


陳冠希仍在繼續整理著,中間瞟了他一眼,失笑,余文樂看著那紋路深刻上揚的嘴角,忍不住也微笑起來。


視線遊移至床上一些雜物之中,突然有什麼令余文樂眼睛一亮,立即伸手拾起——是一枚古董潛水錶。


見余文樂愛不釋手地端詳那隻手錶,陳冠希一邊把疊整齊的衣服放進行李箱內,一邊問:“你對這種渣錶也感興趣?不是玩開Rolex麼?”


“咦,你真的好留意我,連我開始玩錶也知。”余文樂不忘嘴上佔便宜,見陳冠希也無甚反應,便坦白說:“我喜歡這隻錶。”


“那就送給你。”陳冠希將包裝好的洗漱用品塞進邊角的空間位,語氣平淡地說,仿佛送出去的是一罐汽水或者什麼。


余文樂不免驚訝,他自然知道這隻潛水錶屬於限量版,因而炒價甚高,由於數量極少,十分難尋得。他想或許陳冠希也是幾經辛苦才得到這隻手錶,卻這樣輕易轉贈,他一時也不好意思接下。


“你講真?”


陳冠希奮力按壓下行李箱蓋拉上拉鍊,然後把它立置於牆邊,拍了拍手掌道:“無聊。你煮飯給我食,我送隻錶給你。”


“賺死啦!”余文樂雀躍地歡呼。並迫不及待地把手上的腕手錶取下,戴上那隻潛水錶。


陳冠希見狀也滿面歡容,還湊過去說:“我看看,唔,又幾襯你。”


“還有半天時間,”余文樂攬過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道:“想吃什麼?煮多一餐給你吃。”


“哇——”陳冠希掙脫他的手,故意瞪起眼睛答:“這餐沒錶送喔。”


余文樂大笑,再去拉他。“這隻錶可以抵很多餐,你儘管吩咐。”


“哈,那要仔細想想……”陳冠希抬眼看了看余文樂,又再垂下眼皮笑得狡猾,似乎正算計著什麼——或者其實根本什麼也沒有在考慮,衹是他這表情總容易給人這樣錯誤的訊息,教人迷惑,要儘快在掉下“陷阱”前先下手為強——


余文樂手一縮,把他整個人帶到面前,吻上那仍擒滿壞笑的嘴唇。


“怎麼每次都要趕時間。”陳冠希迅速地解著自己的襯衫鈕,略帶抱怨地說。


“是嗎?哪次?我都很flexible的。”余文樂差點沒笑出來,故意用手慢條斯理地隔著襯衫在他身上遊移,導致他無法順利地脫去襯衫。


陳冠希不耐煩地把正在自己後背搗亂的手拉開,然後去脫余文樂的T恤,嘴上仍道:“你flexible, 你最威,下次來之前麻煩先通知一下,不要打亂別人的schedule. ”


“怪我?”余文樂脫去T恤,湊近直視陳冠希的雙眼。這一點他真的會介意不已。


“如果你讓我趕不上10點20的飛機,我就真會怪你。”陳冠希豈會不知他的心思,遂坦白笑道。


“Boss都這樣開聲了,哪裡敢。”


“扮晒嘢!”


這個時候本應好好培養情緒快快進入狀態,結果卻像玩鬧了。二人如同摔角一樣,都試圖將對方攔腰抱起,嘻嘻哈哈,沒半點情趣地扭打在一齊。


“……別玩了。”陳冠希笑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一條腿掛在床上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還未開始玩呢。”余文樂扮出一臉邪惡的表情,卻令陳冠希笑得更甚。


“怎麼似鬼上身!”


“窒少一陣都不行!”


余文樂悻悻地把他的腿拉下來,然後看他順勢坐了起來,眉毛一挑很沒誠意地說:“Sorry囉。”


就那樣伸出手指去順他的眉毛,才碰到一下便見他送上吻來,這時所有的迫切全數湧現,余文樂知道自己有多享受來自對方的主動,亦不想怠慢,熱吻愛撫都像分秒必爭,動作難免粗暴起來。


到底不是第一次,陳冠希也能駕輕就熟地在這些毫不細膩體貼的觸碰中尋獲快感,沒規沒矩卻非常滿足,好似什麼都不必明說已被通透,並得到虛無縹緲的承諾——許你錯得再多也衹會對你從輕發落。


歡暢淋漓後二人都有些疲。余文樂翻了個身,不料卻掉下床去,陳冠希見狀不客氣地狠狠嘲笑一番,似真似假地損道:“得唔得啊你?”


余文樂當然不示弱,回敬道:“剛剛不才見識過,這麼善忘?不如同你複習多一次?”


陳冠希隨手卷起被單扔下床,正好遮住余文樂頗有點不懷好意的笑臉。他抓起床頭櫃上的手錶看了看時間,尚算充裕,便又倒下枕頭,為免睡意占去這正在倒數的相處時間,他又再起身點燃一支煙,靠著床頭抽起來。


這時余文樂拉開被單,抽著煙的陳冠希在他眼裡成倒像,也無妨礙他覺得這個男人仍可撩起他青春戇直的廿二歲時所有的既愛又恨的情動,那張嘴曾對他吐出過多少粗言穢語和甜言蜜語,仿佛衹要親一親便可一筆勾銷。


陳冠希見余文樂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索性趴在床沿與他對望,不留神指間的香煙抖落了些許煙灰在他的額頭上,一時間陳玩性大發,用力地吸了口煙,朝他面上噴去——自然熏得余文樂眉頭緊皺幾乎睜不開眼。


“你籮柚痕?”


陳冠希聞言笑著又彈了些煙灰至余文樂面上,懶懶地答:“我周身都痕。”


余文樂嘖了一聲,伸出手——陳冠希以為他要反擊,連忙往後閃躲,最後卻是手中的煙被奪去,余文樂帶著勝利者的笑容,將剩下一半的煙抽完。


“我剛識你時,你好似不抽煙的。”陳冠希偏頭想了想說。


“我抽的,不過抽得不多。後來才慢慢慢慢……”余文樂見陳冠希聽得認真,突然停下來,反問道:“你之前不是說戒煙成功的嗎?”


陳冠希先是一臉茫然,後蹙眉答:“又亂傳。我還一個禮拜戒五次呢。”


余文樂忍俊不已地拍拍他的肩膀,從地毯上起身靠坐在床邊。


“是前段時間壓力很大,連煙都沒辦法紓緩,家姐擔心我所以把煙都收起來。”陳冠希無意識地探出半個頭與余文樂的臉貼在一起,低聲說。“每日都有quota,兩支。這樣我更煩,乾脆不抽。”


“就去跑步?”


“嗯。”


余文樂微微轉側,見陳冠希又垂下不說話,知道他又想起那些痛苦掙扎的日子,便回身抱住他。


“Hey, i'm good. ”懷內的聲音帶點笑意說。


余文樂仍覺難以釋懷,更將他緊抱。


“別這樣,阿樂,我真的OK。”


人多多少少都會這樣,對方愈強調愈覺得放不下心,但這或者又變得不合時宜了,余文樂在心底長歎一口氣,鬆開懷抱,果然看到陳冠希雖然嘴角在微笑,眼瞼仍是低垂,無法得知他是否真的有笑意。


彼此都覺得兩個人的距離一瞬間遙遠起來,總有些不能共用的經歷無法控制地在歲月中製造分岔點,無論走得再近,也是截然不同、難以感同身受。這時惟有用沉默來填補缺口,以體溫互相溫存。


到了分別的時刻,縱有不舍也不會癡纏,把自己穿戴整齊乾脆地說“下次見”,還能露出真心歡喜的笑容,即使不知下次見會是幾時。


陳冠希飛往羅省參加一部電影的casting, 余文樂則獨自飛回香港。又是各自各的生活和忙碌,偶爾在網絡上問候幾句,即使時間不盡匆忙,也似乎懶得隔著moniter詳談。


很快到了陳冠希的廿八歲生日,余文樂發了則sms表示祝賀,未見回覆,想他或是與家人一齊,便沒有放在心上。這期間自己也為轉經理人公司的事無暇分神,可幸一切順利,安安心心待過農曆新年。


陳冠希那廂安靜得如同不在這個地球上同呼吸。自然有不少流言,公司方面亦有專人代為澄清,他的生意照常運轉,他仿佛隱了形,在不知什麼地方做著什麼。


這當然是誇張的。農曆新年余文樂到劉偉強處拜年,才聽得他說起陳冠希在美國參加casting,應是已經有開戲準備。而到公司春茗,又聽得《神槍手》可在影展期間首映,陳亦會出席此戲的海外宣傳。


似乎漸漸迎來佳境,余文樂由衷感到高興。但公司的態度依然謹慎,他們共同的agent——公司上下都親昵喚其”媽媽”的Catherine解釋道:Edison是ready了,但香港這個market還未ready. 


說不上來的傷感,怎麼家門反而更加難入。


衹是陳冠希那邊音訊全無,不知他在乎或不在乎,全見他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潮流週刊裡頻頻出現的那張臉笑也不笑,好似停在自己的世界,懶理周圍。


 


 


機場廣播正在提醒搭乘UA航空公司飛往羅省的旅客前去辦理登機手續,陳冠希看了一眼手中的機票,好似一時之間不知要做什麼才好,站了片刻,才如夢初醒般提著行李去退票。


他本要飛到羅省去參加某部電影的final casting,而甫到機場,卻接到美國agent的電話說他不必前往,studio已將角色給了與他一齊進入final的另一名演員。


失落是難免,陳冠希卻不覺得憤怒。其實事件的後遺日復一日影響著他的人生,他早已對此處之泰然,或者不會有結束的一天,這根本難以掌控。


退了票,他在長龍之外低頭檢查自己的證件,一秒鐘內想法轉了三五次,仿佛從來未如此深刻地體會到無所事事又孤立無援的低潮。


他想回家。


有了目的地,覺得視野也明晰起來,他疾跑至櫃檯購買直飛香港的機票,機票在手,方緩解了那難以細述的低潮感。


登機後,陳冠希將帽檐拉低至不能再低遮擋住半張臉,靠著椅背不管不顧地倒頭便睡。不知睡了多久,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醒了也不願意睜開眼,不想去確認還差多少里程才到埗,他衹想假裝一覺醒來已到家。


衹是機艙內安靜得異樣。他有些不情願地用手頂起帽檐,拉開身邊的窗簾,透過窗看見雲海——天已亮了,他忍不住計算起來,應是真的快到家了。


莫名的安心感湧上心頭,他歎出一口氣來,不知怎地覺得眼角熱得幾乎濕潤。


飛機著陸後,陳冠希跟隨人流慢慢走出機艙,並沒有誰認出他,人人面上都帶點旅途後的疲倦和漫不經心,他亦然。


坐上直往港島的的士,他用手機查看郵件,此時顯示有一通來自Lok的來電,拇指遲疑一下便按了reject。


很簡單可被誤認為他仍在大洋彼岸,此刻可能正進行一個頗重要的會議。這當然行得通,但陳冠希仍是寫了一則SMS發送給余文樂作為回覆:@hk now. Will talk 2 u later. 


馬上收到余文樂的回信:“Ok.”


回到半山區的住所大廈,陳冠希放下行李淋了個浴,屋子靜悄悄,他把窗戶打開,立即能聽到樓下車流的聲響。


感到有點肚餓,才記起自己甚至錯過了飛機餐,走至廚房每個櫥櫃都打開看看,衹搜出一袋麻油一丁——也好。他拿出麵鍋接了水,待水開後把麵餅和調料一齊放了進去。


麵煮好後吃了兩口,便聽見電子門鈴響起。陳冠希放下麵走到接駁攝像頭的moniter前查看,發現竟是余文樂,縱沒有接待心情,又始終覺得這人不算客,於是打開門。


大概陳冠希將想說的話都寫在面上,余文樂甫見門開便說:“我衹是路過上來看看,咦,你又真的在。”


陳冠希連白眼都懶得給,讓出位置說:“進來吧。”


一進屋即聞到即食麵特有的香味,余文樂放下滿手的購物膠袋,皺起眉頭說:“懶成這樣,路上怎麼不叫外賣。”


陳冠希用手指搔搔額角,一言不發回到餐桌前繼續吃麵。


余文樂將其中一個膠袋放在餐桌上,並把裡面的東西逐件擺出來——有飲品,餅乾,生果和雪糕。他其實不算是零食人,但由於近日會有朋友上門聚會,遂趁空閒時間到超市入貨,回程經過陳冠希居住的大廈,便想上門看看他是否安好,見屋內如斯清倉模樣,這袋零食尚可聊表心意。


衹是他嘴上仍說:“不知合不合你口味,你揀下?”


陳冠希聞言抬起頭,看著面前成堆食物,最終衹伸手拿走一隻橙,沖余文樂揚了揚說:“Thankyou”,把橙放在自己手邊,又複低頭食麵。


即使再遲鈍也察覺出陳冠希此刻情緒不高,但余文樂不敢妄下判斷是因為時差或其他什麼原因。他自動自覺地將需要冷藏的食物一一放置於雪櫃,又把餘下的零食擺在櫥櫃上,才回轉到餐桌前坐在陳的對面。


“之前未聽講你要返,又有project? ”


“這裡是我家,我鍾意幾時返就幾時返。”


一時間屋內衹有陳冠希吸溜即食麵的聲音。


余文樂定定地望了他好半晌,才再度開口:“那是不是就不走了?”


大概是溫和的口吻聽來實在誠懇,陳冠希立刻收斂自己的語氣,答:“我都想,還未打算。先歇幾日吧。”


“好難得聽你講休息。”


陳冠希回以苦笑,放下筷子推開碗,拿起那隻橙,想要徒手剝,被余文樂攔下——


“讓我來吧。”他找來水果刀,細心地開始削橙皮。


這副情景似曾相識,陳冠希此刻不想動腦回憶,索性用手肘支在椅背上,埋著臉默默看余文樂削橙。


“沒有話同我講?”余文樂忽然扭頭問。


陳冠希表情姿勢都未變,仍是不說話。


“我轉到紅館了你知不知?”


“Good.”


余文樂瞪著他,陳冠希挑眉,表示自己直到這刻才知道這個消息,並為他感到高興。


“我們是同門了。”


那又會有什麼改變呢?陳冠希想。事實上在香港娛樂圈,誰和誰又不算是同門?


“怎麼都好,算是一家人了。”余文樂怎會看不穿他的想法,笑笑說道。


這番話聽起來倒像另有含義。不過他們之間還需要那另一層含義嗎?


陳冠希閉了閉眼睛,低聲說:“Ifailed. ”


余文樂不解地看著他,等待他進一步說明。


衹是陳冠希並無意說明,續道:“Sohere's a chance for you, to comfort me. ”


“How? ”余文樂被他明明低落卻還要擺出高姿態的模樣氣到笑了。


陳冠希看著他,又沉默了。


“Why don't you just say you need me? ”


這下輪到陳冠希笑了,同時搖頭否認。


余文樂於是”砰”地放下水果刀與橙,起身欲走,才走了一步就感到手被拉住,自然是陳冠希。


“我直到叫你進屋的那一刻都覺得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他對著余文樂的手背說。“但是後來,好似見到你才是最好的。”


必須承認再過多少年,余文樂這對耳朵對來自某張輕易塗滿蜜糖的嘴唇仍是無任歡迎,哪管是駕輕就熟即興派贈的甜言蜜語,也很受落。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轉身面對陳冠希。“點吖?”故意用很不耐煩的語氣問。


“一早已經話你知。”陳冠希不再扮作糊塗,站起來用另一隻手去掃余文樂的臉頰,同時吻上他的嘴。


余文樂有些驚訝,他當然估不到是要這樣的“comfort”。此刻依然情況未明,他不免更覺擔心——但是,眼下還是好好配合陳老闆,其餘的、再說罷。


當性事中的樂趣等於全部時,一切都變得虛幻,就連緊貼著的對方身體,明明可感覺到切實存在著,也不似真的。惟有更加用力擁抱深入,方可攜手探進天際之外的玫瑰花圃。


事後陳冠希有些懊惱地自散落一地的衣物中尋找香煙和打火機,未果,衹好走出客廳自仍保持原狀的行李袋中取出,點燃後順勢便整個人蜷在沙發一角上抽起來。


仿佛此時他才能讓頭腦真正清醒過來,就連十秒前的他都不是他一樣。


余文樂等了一陣不見陳冠希回房,穿上衫褲出外看看是怎麼回事。當見到其叼著半支煙在煙霧中似睡非睡的模樣,不由輕歎一口氣。已經很久不曾目睹他姿態如此insecure, 想必困擾他的事情頗為嚴重。


感覺到身邊有人坐下,陳冠希轉過頭去,把嘴上的香煙拿下,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Sorry啊。”


“Sor咩ry啫。”余文樂重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罵道。


陳冠希表示痛地抽氣,然後笑了。


“有部戲我進入了final casting,我做好準備,可是突然接到電話說,i lost it. ”


余文樂覺得說什麼也不能有所幫助,惟默默地看著他專注地聽。


“其實我可以take到的,但是,我覺得不開心的是,這樣的事不知還要發生多少次。一次又一次,好似我要被困在那裡,不許出來。”


“會過去的。”


“會的。不會的。”


陳冠希很是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我也不想去想了。”


“別逼自己。”太知道這人在事業上極容易鑽牛角尖,真是十萬個擔心也不夠用。怎麼忠告也是無用,衹怕他聽到煩更加拗起來往反方向走,十足麻煩。


陳冠希則回他一個很淺的笑容,看起來像有點嘲諷,怕是到底識穿他語氣中的小心翼翼。“你今日off? ”


“下午有個雜誌interview. ”


“下午?”陳冠希似笑非笑地望了望壁鐘,時間正是下午三時二十七分。


“OK, 傍晚六點四十,地點中環,要不要來探班?”


陳冠希扁著嘴搖頭,“我打算約秋生食飯。”


“都好,幫我同他say hi. ”


彼此依偎著坐了一陣,余文樂已要去salon做造型,臨行前他有些鄭重地同陳冠希說:“我知道,你不會被阻在這裡的。”


陳冠希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笑。“其實我回來已經覺得好很多。”


“改日食飯。”拍拍他的手臂,余文樂道別離去。


這頓飯始終未食成,隔天陳冠希又再飛返美國——任性一次已夠,他也不是早些年衹顧討好自己恣意妄為的小子,還有太多事情需要腳踏實地去處理。


何況,他覺得自己變得更加堅強,等不及再次出發。


       


 


** *                                                                            ** *  


 


或許那一晚已算得上相識以來二人身心最為靠近的一次,藉住那脈脈一吻非正式地達成了某種共識,不知可不可解構為默契?總之留院一晚的余文樂和留守一晚的陳冠希齊齊提著茶餐廳各式食物回到片場時,那些空氣中漂浮的微妙諧和,當然不衹是食物的香味這麼簡單。


有些問題,有很多問題,一一揭穿可能每一個也是致命,彼此心知肚明,反而因為這樣才更加豁出去。


是日夜戲他們的戲份並不多,拍罷便信步走到與拍攝路段相交的橫街,二人90年代遊手好閒失足青年的打扮惹來不少好奇的眼光,陳冠希眼睛望到天上去,闊佬懶理地一邊抽煙一邊走,而余文樂面無表情因造型的加分而顯得更加陰沉,一時也沒有途人斗膽上前搭訕。


“想飲嘢……”走到一間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前,陳冠希說。


“進去吧。”余文樂手一伸,幾乎是擄著他拖進便利店的冷櫃旁。“揀一樽適合你的——”


“咩啊?”


“那個年代的古惑仔飲什麼呢?”


陳冠希苦想一陣,試探地問:“檸七?”


“好柒就真!”余文樂說罷,兩人笑作一團。


“剛才你見沒見到那些人的樣子……”


“怕你用煙頭彈他們啊!”


“是怕你從衫袖抽把西瓜刀出來啊!”


“是啦是啦,如果他們欺負你我一定斬死他們。”


“唓,沒人敢欺負我!有大佬在——”


Turbo笑嘻嘻地拍了拍翼仔的膊頭,翼仔望著他,忽然一笑,“飲咩啊?”那是余文樂的語氣。


“維他檸檬茶!”陳冠希邊說邊從冷櫃取了一盒。”你?”


余文樂搖搖頭,從他手上拿過凍檸茶,前去結帳。


“你請我飲啊?”陳冠希多餘地問道,並接到余文樂不耐煩的一瞥,卻依然很開心地撕開吸管外的塑膠紙,把吸管插入錫紙孔,喝了一口又道:“Thankyou! ”


這一刻余文樂真心覺得陳冠希其實沒有什麼內容,簡單直接,卻又教人不識反應,無力反抗。


眼前是一間電子遊戲中心,余文樂拉著陳冠希跑了進去,光線很暗,正在運行中的電子遊戲機螢屏透出的冷光和周圍各式彩燈更加讓人視線模糊。他們兜兜轉轉,最後撞入一部貼紙相機的簾幕裡,在白森森的光管及嘈雜惱人的電子背景音樂下,他們緊握著彼此的手熱吻。


這是自便利店出來余文樂最想做的事。


後來陳冠希問他影不影相,他也是搖頭。不知怎麼解釋,這種無法挽留也無須記錄證明的感覺。


但是陳冠希卻興致盎然,“影啦。大佬啊——”


“怕了你。”余文樂無奈地說。


Turbo和翼仔影了一輯很陳冠希和余文樂的貼紙相,相片拿在手上時二人都突然發覺不知應怎樣好好保留這輯貼紙相。


陳冠希心直口快,一下子便說出來:“早知聽你話,不影了。”


“有早知冇乞兒。”余文樂倒已釋懷,笑笑把相片放進褲兜裡。“回去吧。”


陳冠希也學他把相片放進褲兜,然後伸長手環住他的肩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姿態極為懶散沒腰骨地走著。“阿樂,帶我行啦。”


“你自己唔識行咩。”余文樂嘴上說著,並沒有推開他。


“我鐘意黐住你。”陳冠希嘻嘻笑道。片刻後又正色低聲說:“我鐘意你。”


余文樂衹覺心跳停了半秒,然後亂了。面上仍是無太多表情。而陳冠希說完也沉默了。


他知道他在等他給反應。


“點啊!”余文樂終於在過斑馬線時忍不住粗聲粗氣地說。“街上人多車多,你要我點啊!”


陳冠希聽得不很明白,愣愣地說:“Ididn't ask you for anything? ”


“唉。”余文樂重重地歎氣,還是衹能附在他耳邊說:“這個時候連同你拖手都不行。”


陳冠希終於了然,笑了。“It'sok. 最緊要講你知。”頓了頓,正了身姿站好,伸手去拖余文樂的手,甩兩甩又放開,說:“其實有什麼不行?”


余文樂被氣得翻白眼,撇下他埋頭直走。


“喂,開玩笑而已嘛。”陳冠希追上他,扯著他的毛衣袖子依依哦哦地開始講些不著邊際的笑話。


余文樂的臉上寫著“你很煩人”,但他其實把每個字都聽進耳裡,然後覺得這個人真的很可愛,而他又是那麼鐘意這個人。


“喂,講這麼久你不渴嗎?還要不要喝凍檸茶?”


 


 


電影的拍攝終於來到存有爭議的戲份,是Turbo被迫與母狗交媾的場面。年輕的編劇堅持此段不能刪除,否則無法解釋膽小怕事的Turbo怎麼會性情大變,成為暴戾兇殘的左手。終於導演和監製都打了pass,來到陳冠希這邊——意外地,他很爽快地表示沒有問題。


“嗱,你又靚仔,又是偶像喔。不怕那些妹妹仔哭嗎?”儘管對此後輩的專業精神讚賞不已,曾志偉還是忍不住開他玩笑。


“哭什麼,她們都傻的。”陳冠希撇撇嘴。


“放心,拍這段我們會清場,一隻烏蠅都飛不進來,不會暴露你的八月十五……”


“黐線!我未驚過!”陳冠希笑駡。恃著曾志偉從來不會同他計較他的沒禮貌。


要拍“人獸交”當然不害怕,因為知道那是假的。但真正來到拍攝那一刻,無論是身心投入在角色之中,還是過後抽離,那種難以言狀的不舒適感,很長時間無法自陳冠希身上剝除。


卸了妝換下戲服,他戴起headphone躺在保姆車的後座,音量大到衹要經過車旁都能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


余文樂皺著眉用力拉開車門,看到的正是頭戴headphone蜷縮在雙人座位上的陳冠希,閉著眼,睡容卻不甚放鬆。


他伸手想把那音樂嘈雜的headphone摘掉,還沒碰到就被驚醒的陳冠希擋開,手腕生生撞上司機位的椅背,疼痛不已。


陳冠希坐起來,口氣很沖地問:“你幹嗎?”


余文樂揉著手腕坐到他旁邊,淡淡道:“看你有沒悶死在車裡。”


“還未死,你可以走了。”陳冠希扶正headphone倒頭又躺下,還不停以雙腳使勁蹬試圖把余文樂擠下座位


余文樂乾脆蹲在座位邊,輕鬆奪過他的headphone,邊說著:“想提前撞聾啊?”


“I'm ok! Just leave me alone. ”


可能先前已有不少人來表示過關心和慰問,但顯然無法緩解到陳冠希的不適感。余文樂也是被清場的人員之一,雖然他轉彎抹角地表示自己完全應該在拍攝現場,依然被曾志偉笑嘻嘻地阻攔。


“其他人就說想看Edison的籮柚啫,難道你也是?”


“我是他大佬啊,當然要看住他。”


“你沒讀劇本嗎?正是因為你沒看好他,才大禍。所以你還是旁邊等吧,大佬。”


余文樂氣結,又無可奈何。陳冠希那邊還未拍完,又輪到他standby了,拍罷出來已聽到被趕下車的Edison經理人擔憂不已地同黃精甫說,你們說他好地地沒事,他也說自己沒事,但我硬是覺得哪裡不妥啊。是不是真的沒問題啊?我要不要call個心理醫生來啊?


任誰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面黑黑的暴躁男人是沒事吧。


但他顯然不想接收任何安慰。


“其實我是想問你……”余文樂慢慢地開口,仿佛在斟酌什麼。


“我都說我沒事囉!”


“不是啊,我是想問你,你回到家不會拿Angel出氣吧?”


陳冠希聞言又驚又怒地轉過頭瞪著余文樂,而後者仍是淡定地扮出“我真的衹是關心這一點”的表情作為回應。


Angel是陳冠希養了多年的史納莎犬,是隻活潑可愛的小母狗。


“你都癲癲地!懶得同你講!”陳冠希舉起中指比上余文樂的鼻尖前,然後憤然翻了個身背對他。


“喂。”余文樂推他的肩膀,見沒反應又接著推。“請你食雪糕啊。”


“食你老味!”


“不對胃口啊?那請你食車仔麵,我知道這頭附近有一檔很正……”


“你好煩啊余文樂!”


“我邊有你煩啫,陳冠希。”


這次陳冠希確實是被激得發笑,他沒轍地坐起來,問:“你想點啊?”


“同你去食車仔麵囉。”余文樂表示自己的要求十分簡單。


“可我不想同你去噃。”


“那就明天吧,明天你就想的了。”


陳冠希抓起MD對著他胸口用力一扔。“算了,走吧。”


“咦,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因為不想明天又對住你。”


“哦……你真的不要打Angel啊,回到家——”


“那就打你囉!”


“喂,阿樂、Edison,你們有幾個shot要補啊,先別走——”副導演叫住正拉扯到一團玩得不亦樂乎的兩人,露出有些安心的笑容。


陳冠希先聽到,應說:“好啊,我同阿樂去吃個麵先行不行?”


“是啊,我帶他去吃車仔麵,打包給你們啊?”余文樂也接道。


“去吧去吧。”副導演揮揮手,衹囑咐他們早點回片場。


走著走著,陳冠希突然說:“阿樂,請你食雪糕啊。”


“為什麼請我食雪糕?還是你自己想食啊?”余文樂笑了。


“你請我食車仔麵,我請你食雪糕囉。”陳冠希說完,逕自到便利店買了一個圓筒遞給他。


“計這麼清楚?”余文樂欣然接受。而陳冠希衹是笑笑不再說話。


余文樂咬了一口圓筒,是雲呢拿與朱古力的味道。車仔麵檔在窄巷盡頭,前頭沒有路燈,他理直氣壯地牽起陳的手,低聲說:“就到了。”


黑暗中,陳冠希輕輕地回握他的手。二人的肩膀並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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